直到她撞上個堅硬的東西,一擡頭,一股清冽的杏花香味忽然鑽入鼻中,少年正站在她面前,雙手散漫地交叉抱着臂,神情慵懶又帶着點不解:“不是剛剛吃完飯了嗎,怎麼走得跟那烏龜一樣慢?要不回來再給你帶個饅頭?”
徐青茹:......
“想着等一下要給老夫人看病,有些緊張。”
少年表情一頓,卻并未說話,隻是接下來的步伐放慢了不少,等到快到之際,他的聲音從徐青茹頭上傳來,不疾不徐,似是寬慰,“暖,不用緊張,我在旁邊看着呢。”
徐青茹心神一動,緊了緊手,微微點頭。
老夫人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一個石屋,隻是比起徐青茹住的那間仿若關押犯人的房子,老夫人這房明顯更加符合徐青茹對于古代各式家具布置的想象——地上鋪着地衣,兩座束腰高花幾,一個擺着一套紫砂茶具,另一個則放着一古銅香爐花瓶。正堂用一架烏木雕花刺繡屏風隔開,長幾上供奉了一尊菩薩。
剛剛進房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徐青茹聞了聞,大概是白芍、葛根、生地等十多餘種藥材的味。
“阿婆。”
少年一聲輕喚,疾步走到紫檀木床前,欲拿過在旁服侍侍女手中的湯藥,上前服侍。
“小栾爺,大夫囑咐過了,除非帶上面紗,不能離得太近,還是讓奴婢來吧。”侍女知秋道。
栾佑頓了一下,思忖片刻,“那你給我拿一個面紗,也給徐姑娘拿一個。”
“好孩子,不要來看我了,回去吧。”老夫人擺了擺手,疲倦的聲音隔着一席軟煙羅紗帳傳了出來,伴随着一陣陣咳嗽聲。
“阿婆,”少年神色凝重,語氣卻是罕見地溫柔,“您别擔心,這次找了位醫術高超的大夫來給您看病,阿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又找了位大夫啊?找了多少個大夫也未見好......”
徐青茹走上前,行了個虛禮,“老夫人好,小女徐青茹,從小學醫,願為老夫人一試。”
“女醫呀,這倒稀奇。”老夫人聲音虛弱,“姑娘,那拜托你過來看看了。”
徐青茹對着少年說了聲借過,便移動着坐在床角處,動作輕緩地掀開一邊紗帳,頭微微探進去,查看起病情,不時低聲問着些什麼。
額頭低熱,盜汗,咳嗽,胸口伴随疼痛......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徐青茹心中才算有了底,她将紗帳輕輕重新合攏。
“姑娘,老婦這病是不是已經無藥可治了?”老夫人問道,聲音無波無瀾,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不久後便會離世的事實。
“小女認為老夫人您的病還未到最壞的情況,我先給您配一藥方試試,再看後續變化。”徐青茹說完,又看向那名侍女,“姑娘,可否記錄一下我接下來所說的藥材?”
“知秋不會寫字,我來記。”少年突然出聲,走到正堂一側的黑漆四方桌旁,接過侍女遞來的筆和紙,神色專注地看向徐青茹,“說吧,徐姑娘。”
徐青茹微愣,點頭,思略片刻說道:“潞黨參、生黃芪、側柏葉這三樣各一兩,紫丹參、全當歸、花蕊石,嗯,再加上白芨、甘草這五樣各一兩......早晚各一次,煎服,平日注意休息,切勿疲勞。”
為了方便少年記錄,徐青茹故意放慢了語速,念完後不久,那人也寫好了,侍女會意,從書桌上拿起紙張将其遞到徐青茹的手中。
“徐姑娘看看,有什麼記錯的地方?”少年将毫筆放在一旁,聲音淡淡。
徐青茹将黃色的紙張接來,心中卻是一驚,少年的字迹遒勁有力,疏密得體,但亦飛灑活潑,筆墨橫姿,收放自如,看得讓人賞心悅目。
這種隻會耍刀弄槍的山匪字也寫這麼好?
真是草窩裡趴狀元。
當然,這小山匪可哪能稱得上狀元,算個惡鬼還差不多。
徐青茹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搖搖頭:“沒有錯誤。”
“行。”見徐青茹這邊認可,少年便吩咐道,“知秋,你等會兒把這方子拿給屈大夫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過幾日便給阿婆服用。”
“是。”
徐青茹:“到時候煎藥的話,知秋姑娘也喊一下我吧。之後我會每日來老夫人這裡,看看情況變化,并适時作出相關調整。”
“好的,徐姑娘。”
第一次看病便如此結束,栾佑對老夫人說了聲不打擾您休息,便帶着徐青茹離開了房間。
“怎樣,徐姑娘可有七分把握?”屋外,少年站在杏花樹下,身姿挺拔,神色淡然,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