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茹噤了聲,垂首盯着青磚地,隻見這位大當家淡漠地掃過她,随後看向老夫人,聲音恭敬:“近來母親可安好?”
檀木雕花床上,老夫人嘴角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下次有什麼事,别讓青丫頭去了,回回出去都弄一身傷。我這把老骨頭的病,還得靠這丫頭呢。”
徐青茹微怔,蓦地擡頭看向老夫人,似乎沒有想到這位老太太竟然願意維護她。
“......是,兒子謹記。”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大當家轉眼看向徐青茹,神色威嚴:“徐大夫,你來說說老夫人最近的情況。”
徐青茹輕舔了下唇角,便不卑不亢地一一向大當家彙報來,“......老夫人的病情已趨于平穩,隻是夜間仍會盜汗......再服藥一月,應該就快痊愈了。”
單豹點點頭:“勞煩徐姑娘了。”
徐青茹輕點下颌,眉眼恭順:“民女份内之事。”
見老夫人身體無憂,大當家意欲離去,徐青茹手中一緊,指甲嵌入掌心,似是想到什麼突然擡頭道:“大當家!民女......民女還有一事,須同大當家商議。”
大當家如鷹一般的眼神窺了過來,落到她身上,自帶一股審視之意。
徐青茹從床塌邊上直起身,利落将裙裾掀至一旁,伏跪下去:“民女曾有一事掩瞞大當家,心中惶恐,今日托盤,求大當家懲處民女!”
此話一出,房内落針可聞,陷入一陣沉默。
徐青茹擡頭,眼眸中似乎有一簇熊熊燃燒的火苗:“民女在入寨之前,曾殺死過一個山寨弟兄。”
“他當日正欲淩辱于我,民女掙紮中一時手誤,用利石将其擊殺。此事一直惶惶于民女心中,不敢告之他人,大當家,您若要處罰民女,民女願意承受,隻求一個心中安穩!”
大當家看着她,良久,才道:“是你殺了張皮子?”
徐青茹心中一驚,單豹果然是盤踞一方的山匪之首,反應迅速敏銳。她點點頭:“應是此人。”
“進寨之時,你為何不說?”單豹俯身,拿出随身攜帶的刀鞘挑起她下颌,眼神盡是打量與懷疑。
“民女害怕!”徐青茹眼中氤氲出淚珠,“殺人之事,民女心有戚戚,更何況,他是山寨之人,民女怕自己一旦如實說出,便會直接命喪黃泉。但......這些日子民女夜夜夢魇,擔驚受怕,更何況,民女現已知悉各位當家作風,知道大當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故而民女選擇告之!”她擲地有聲,神情愈發堅毅。
大當家冷着眉看向她:“既是如此,徐大夫,你覺得我應當如何罰你?”
徐青茹咬了咬舌,袖中雙拳攥緊,眉目中透露出一股冷瑟果決之意:“......笞刑。”
杏花寨内,除二當家所設私刑外,平常的便是笞、杖二刑,皆是對犯事但不至死者罰之。徐青茹為女子,承受笞刑,已經莫大的處罰。
房中似乎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夠了。”老夫人的聲音冷冷傳來,盤在手中的佛珠撞到床欄,發出清脆的響聲,“你們當我是不存在嗎?”
“母親——”
“青丫頭醫治我這老毛病有功,功過相抵,何來懲罰?況且,既然是那混人先招惹的青丫頭,殺了他也無可厚非,難道大當家還真要對青丫頭施以鞭刑?今我這年老昏聩之人作一作你們的主,此事掀過,再也不許提。”
聞此言,徐青茹心中發酸,泛起陣陣漣漪。
大當家看向老夫人,終是收起刀鞘,道:“母親既已作主,兒不敢不從,此事就此作罷。”
徐青茹緊繃的神經這才松懈下來,整個人軟綿無力,隐隐發虛。
她看向老夫人,神色動容,眸中含淚,最後伏跪長拜,以額觸地:“民女......謝過老夫人。”
昨日——
靜夜沉沉之中,三當家踱步于房内,笑意吟吟:“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給老夫人看病之際,在她與大當家面前,說出你殺了張皮子一事,并主動求罰。”
此話剛落,徐青茹擡眸看他,面色冷峻,眼神犀利。
這人打的是什麼算盤?!她若能親口告知而無性命之憂,早就直言了,何苦隐瞞至今?
“哈哈哈哈,徐姑娘不必擔憂。”見她懷疑審視的目光,宋又新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盡在把握的神情,“鄙人不才,但有一事最為擅長——那便是揣度人性。我了解單豹的性情,你若是主動告訴他,他雖會罰你,卻也會高看你一眼,從而審視你身上别的價值,說不定,還會着重培養你。這叫,以小博大!”
他一頓,順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一飲而下,“好茶!”
随後繼續道:“況且,徐姑娘你當着老夫人的面說,老夫人心慈,說不定會要求大當家免了你的罰,這便是,富貴險中求!”
徐青茹神色變了又變,她擔憂多日的事情竟然被他這樣輕飄飄地利用起來,一時間有些無奈與憤恨——恨自己太弱小,恨自己雖是穿書卻一葉障目。
她垂了垂眸:“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當然!”
“我何必要騙你呀徐故娘,你好,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