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頃蘊神色略有一變,但隻說,“你爹爹自然擔心,當時還想着要去報官,或找你姑母尋了城陽王妃的關系,讓王府派兵去救你。可是雲兒,如若我們報了官,這雲州上下便都知你被山匪綁了,于你閨名有損,說不定還會影響你和辭還的親事,思量幾番,家裡面還是将此壓了下來,隻送了封信給你姑母,看看能不能求助于王府。”
“我們這些日子費盡心思地籌集金銀,隻是你那嬸母,說是府中開銷過大,這裡需使錢,那邊需使錢,不願盡心給你籌錢,本來想和老太太說的,隻是老人家如今還在病中,隻怕聽不得這種消息......”
“娘,您是對的。”少女神色溫和恰然,頓了頓道,“實在不必讓祖母為我操心。”
她當時也是聽說雲州郊外有一寺廟,名為普甯寺,極為靈驗,想着祖母突染風寒,身體狀況愈下,便一時急切,和碧荷坐着家中馬車就去了,誰知走快路路過鹧鸪山時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雖此前她也對鹧鸪山有山匪出沒一事有所耳聞,但因她年少,未經過多少風雲,便心懷僥幸、大意了些。
若将此事告知了祖母,隻怕,隻怕祖母愈發難過傷心,哪裡還有心情養病?
此外,顧輕雲是知道這位嬸母的,祖母信任她,把家中管事的大權都交給了她,她為人利索精明,隻是不太願意待見他們這一房。隻因父親是個閑官,手中無實權,平日又隻喜歡吟詩弄畫,對其餘事一概不放在心上,母親性格溫良,最為和善,一步退步步退,在家中威嚴甚少。
顧輕雲是知道這個嬸子的,祖母信任她,把家中管事的大權都交給了她,她為人利索精明,隻是不太願意待見他們這一房。隻因父親是個閑官,手中無實權,平日又隻喜歡吟詩弄畫,對其餘事一概不放在心上,母親性格溫良,最為和善,一步退步步退,在家中威嚴甚少。
是她不孝,讓父母擔憂了......
這時,門忽地被推開,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來人步履急促,一襲鴉青色的織銀長衫,儒雅端正,眉目軒朗,正是顧輕雲的父親,顧家二爺顧子淙。
“爹!”少女一怔,随後撲進父親懷中,一股酸楚感湧上心頭,眼角氤出淚花,“爹,我回來了!”
男人拍了拍女兒的背,關切地問道,“雲兒,你可有受傷?”
她搖了搖頭,聲音哽咽,“女兒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已吩咐小廚房給你做那個粉蒸排骨、蔥醋雞、乳釀魚、水晶肴肉,還有水晶龍鳳糕,雲兒你等會多吃些。”
“好,謝謝爹!”
這些都是顧輕雲平日最喜歡吃的菜肴。
旁邊的章頃蘊見着夫君女兒這般,也不由得拿出帕子遮了遮眼角的淚花。
“雲兒。”顧子淙神色正了正,忽問到,“雲兒,你可知那位要千裡蓮花圖的山匪是誰?”
顧輕雲一頓,看着父親略帶急切的目光,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她看了一眼母親,随後咬了下唇,“是一個女山匪。”
“她叫什麼名字?”顧子淙的目光越發期盼和緊張,真的,真的會是她嗎......
“夫君——”一旁的章頃蘊出聲喚道,神色緊張而又有些害怕,“你問雲兒這些作甚,她剛剛從山寨逃回了......”過了片刻,她又道,“她是死了的,死在那場大病裡。”
“爹。”顧輕雲攥了攥手,擡眸看向父親,“她說她叫羅斬秋。”
“高挑,瘦削,眼角處有一條蜿蜒至耳背的傷疤。”
顧子淙神色一愣,松開了捏緊女兒肩膀的手,神色忽地落寞起來,像是老了十歲,他笑了笑,“是爹沖動了,雲兒,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雲州西郊一處偏僻的小宅子處。
昨日落了一場春雨,青瓦上經年積着的苔痕泛出新綠。
一佝偻的老漢推開掉漆木門,與旁側的鄰裡打了個招呼,便繞了幾個巷子來到一處街市茶肆。他尋了個好位置安穩地坐下,又點了一盞茶,一盤解悶的零碎小食,這才閑散地聽着樓上的說書人談天論地。
“.......想必諸位都知道,五年前那賊人趙羽起兵謀反,從西南逼進,勢如破竹,鎮守的士兵節節敗退,當時朝野可謂是一片哀歎,不知如何是好。不久後,太子府邸前有一瘋癫道士路過,高喊‘我有一計’,說是可派城陽王前往擒賊,但當時的城陽王隻是一閑散王爺,隻愛侍弄花草,修身養性,于是大多官員皆不贊成。”
“但太子殿下還是力排衆議,指定要城陽王作先帥,沒想到啊,看着文弱的城陽王上了戰場卻所向披靡,用兵如神,最終大勝而歸,戰後更是提着那賊人頭顱,一路從西南到京城,威武不凡,大快人心,朝廷之人也無一再有異議。哈,不過這些都是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諸位肯定想不到,這其中——”
說到這,說書人忽拍了下醒木,止了聲,輕抿一口喝茶賣弄起關子。下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便催促着,“快說呀!”“濟老三,你快說啊!”
悠悠然了半響,等到下面的聽衆情緒激動起來,這說書人才撫須緩緩開口,神情作那誇大狀,“我要說的那可是一件秘聞!世人皆知,城陽王恨透了那賊人,才會殺了他後又将其枭首示衆,但諸位不知,多年前,城陽王和那賊人一同拜師,曾是一對高山流水的摯友,關系匪淺,是舍命之交,但時隔數年,兩人卻刀刃相見,拼個你死我活,豈不唏噓矣?”
場下的人蓦地一靜,但很快便吵鬧起來,大多是說這說書人胡說,他們視為好漢英雄的城陽王怎麼會與那逆賊交好,準是這人故意編造的噱頭!更有甚者,還大拍桌子,喝罵了起來。
隻有那老漢眯着眼,隐匿于喧鬧之中,不急不慌地喝着茶,磕着瓜子,隻是那神色,終究比之前多了分沉重。
午後,老漢便悠哉着去北邊的瓦舍去看鬥雞,今日非黃道吉日也,竟是那隻半死不活、最愛“消極怠工”的“獨眼”勝了,老漢押錯了寶,虧了些許碎銀子,不由撇撇嘴,“呸”了一聲,擠出人群。他随意找了個攤位,喊了碗小馄饨,吃飽飲足,這才提着剛剛買的豆腐、哼着小曲走回家。
天色漸晚,一輪皎月獨懸天邊,寂靜無聲。
然而,就在轉過巷角的一瞬間,老漢忽神色一動,身形猛然一側,躲過破空而出的殺招,那劍鋒如霜,淩厲刺骨,幾乎貼着他的耳畔劃過,斬下一縷白發。
“來者何人!”老漢迅速将剛買的豆腐包輕輕放到一旁的石階上,随後右手一沉,握住了腰畔的劍柄,全身警惕起來。
卻隻聽得見一聲女人的輕笑。
“蔣運,這不過才短短幾年,你怎麼變成如今的模樣了?”
一襲白衣的女子緩緩從黑夜裡走了出來,高挑俊麗。
蔣運眼神中閃過一絲震驚,臉色變了變,“謝小姐,謝流徽。”
“您還活着?”
被喊到名字的女人神色一冷,随後嗤笑道,“謝流徽早就死了,不必提她。”随後女人又勾着唇道,“嗬,真是沒想到,趙羽竟然把他寶庫的線索交給了你?”
蔣運頓了頓,收起了之前的神情,聲音低沉而平靜,隻道,“我沒有線索。”說罷,他彎下腰,拾起旁側的豆腐包,“謝小姐若沒有其他事,我便先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