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持燭台,淡聲說道。
甄棠側身看了一眼通往頂端的樓梯,又悄悄掃了一眼方才進來的大門,這裡暗藏機關,若是與他起了争執,不知周總管與宋嬷嬷能否聽到動靜沖進來将她帶出去。
仿佛是看穿她的心思,景昭辰輕笑了一下:
“你既來到這裡,莫非還想着離開?”
甄棠不語,視線從藏書樓門口收回,默然垂了下去。
這裡是京城,她是被親生父親和那個娘娘送來沖喜的,王府裡裡外外都是他的人,雖說周總管方才好心提醒,可眼前的人若不想放她出去,誰能輕而易舉進來将她帶走。
“不想動,還是等本王帶你上來?”
那人的聲音極其冰冷,似是病發的緣故,說話間有些氣虛。
甄棠重新擡眸看向他,龍鳳花燭在他手中靜靜燃着,頂層的光線有些微暗,他的眸子晦暗不明,整個人像一座穿着紅衣的冰雕散發着孤冷。
既是沖喜,終歸要見。
甄棠深吸了一口氣,提起嫁衣的裙擺踏上樓梯,踩着檀木台階一步一步往上走。
這藏書樓還挺高,所以樓梯建的也相當長,每到一層便折了個彎往更高一層而上。
不知爬了多少層台階,每當她上一層,視線餘光便會看到那人身影近了一些,一直到最頂層,她終于與高台上的人持平。
她收整好儀态,沿着最頂層的圍欄,向他走去。
不多時,甄棠走到他身前約一丈遠的位置,站定,朝他施禮:“殿下。”
餘光中察覺到燭火晃了晃,似是他走近了一些,頭頂傳來淡漠的嗓音:
“起身。”
甄棠站直身子,擡起眼睛,此刻她距離他不到三尺遠,借着靜谧的燭火終于看清他的相貌。
下颌棱角分明,一雙鳳眸不怒自威,劍眉星目中含.着攝人心魄的淩厲,是一張極其清俊又帶着威儀的面容。
或許是因為患病,交領婚服心口處的肌膚都是蒼白的,連唇色都透着暗沉,一雙眸子中滿是冷漠疏離。
二人對視着,靜谧的藏書樓内沒有一絲聲音。
“跟着。”
景昭辰淡淡掃了一眼甄棠,轉身往一棟書架走去,擡手在牆壁某處輕敲了三下,牆磚凹陷,木架變成兩扇木門從中間毫無聲息地打開,一間極其隐蔽的密室出現在甄棠眼前。
他一手持着燭火,擡步走進,向前走了約一丈遠的距離,察覺到身後甄棠并未跟上,微微側身看向她:
“害怕?”
甄棠的确有些害怕,她沒想到藏書樓頂層會有密室,以他的身份,在密室中做什麼都有可能,她隐隐有些想往後退。
甚至有些後悔沒聽周總管的建議。
聽到那人的聲音,甄棠站在密室門邊,咬緊下.唇,擡起一雙翦水眸子靜靜地望過去。
那人的神情仍舊沒有任何波瀾,手持燭台,一雙狹長鳳眸中映着搖曳的燭火,深深的看着一身嫁衣的甄棠。
須臾後,他的聲音輕飄飄響起:“本王以為,你早已知曉其中利害。”
甄棠的心髒,猛然一緊。
他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她已身入王府,這間密室進與不進,都無法改變她當前的處境。
袖中指尖掐出白痕,甄棠深深吸了一口氣,兩手提起嫁衣赤紅色的裙擺,猶豫了一瞬,擡步踏進密室。
景昭辰默不作聲地看着人影走進,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轉身往密室更裡面走去。
門輕輕關上,外面投進來的燈光被隔絕,整間密室的光線驟然暗沉下來,變成一片暗色。
甄棠看不清四周的情形,龍鳳燭台光影搖曳,将那人的身影映照得飄忽不定,他靜靜地在前方走着,時不時傳出沙啞的低咳聲。
不知又過了幾扇門,甄棠看到他在前方停了下來,伸.出消瘦的手臂,似是按了某處機關,整面牆壁組成的白玉門應聲翻轉過來。
燭光傾瀉而出。
景昭辰并未立即走進,他右手持着燭台,微微擡頭,似是許久沒有來過此處,見目光掠過之處還是熟悉的模樣,周總管打掃的很幹淨,甚至還提前點好了燭台。
這老管家也怕他真的作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吧。
他垂下眼睫,擡步走進,待甄棠也走進後,白玉門緩緩翻轉過來,重新閉合。
光線明亮了許多,甄棠才發覺這間密室并不大,與一層的布局大緻相同,同樣是依牆而建的檀木書架,同樣堆滿各式各樣的書冊。隻是這間密室裡有一面巨大的櫃子,上面約有五六個抽屜,甄棠掃了一眼,似乎上着暗鎖。
正中的位置擺了軟墊、案幾,還有一張小榻。
那人轉過身,似是力氣不足,走到小榻上半倚着坐下,一手将龍鳳燭台輕輕放在二人之間的案幾上。
一雙鳳眸靜靜看着一身嫁衣的甄棠。
似是在等她。
甄棠咬了咬唇,提起裙擺在他對面跪坐下來,雙手放在膝上,擡眸與他對視。
“本王送你的新婚賀禮。”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蒼白的手指将案幾上一方托盤往甄棠推近了一些。
甄棠垂眸,看到上面蓋着赤紅色的緞布,用金線繡着龍鳳雲紋。
“掀開看看。”
聲音淡薄孤冷。
他竟然有閑情逸緻為她準備新婚賀禮?
甄棠猶豫了片刻,傾過身子,塗着丹蔻的指尖捏起一角,輕輕揭開蓋在上面的紅色緞布,随着托盤裡的東西映入她的視線,一股寒意瞬間襲上心頭。
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