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對着燭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隻是用不易察覺的幅度搖了搖頭:“并非疑心你。”
隻是想知曉,你少時的經曆。
“殿下疑心妾身也是常理,你身居高位,身邊虎狼環伺,妾身又是皇後娘娘選中為殿下沖喜的人,不信任,才是合情合理。”
甄棠聲音清柔,走到小木桌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可盡管殿下不信任妾身,也答應了妾身的條件,同妾身一并來了藥廬,為的不就是活下去嗎?”
“殿下曾是太子一事,妾身沒有問,是殿下主動告知,妾身不問殿下從前,也請殿下不要問妾身以往,待解了毒蠱,還請殿下履約。”
景昭辰楞在原地,二十年來,他頭一次有一種想要反悔的沖動。
為什麼,他也說不清。
解了毒蠱,活下去,複位太子,查清當年鳴泉關血案,找到母妃真正的死因,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眼下他體内的毒蠱馬上就可以解除了,所有事物都可以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進行,為何他突然有一種失落感?
景昭辰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待他思緒恢複,甄棠已經卸下妝發,從櫃子中抱出一副毯子,與方才那副并排擺在一起。
“藥廬不比王府,殿下若是睡不慣,暫且忍耐一下吧。”她拍了拍卷成筒的毯子,穿着棉踏去開門。
“你去哪?”景昭辰看到她要離開,突然有些慌。
甄棠回過頭,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去把門口的燈籠吹滅,我的大富商,山中購買物品不方便,要節儉。”
景昭辰看她用竹竿将燈籠挑下來,吹滅了裡面的蠟燭,走進屋關了房門。
燭台熄滅了,房内一片漆黑,景昭辰同甄棠一并躺在木床上,靜靜地聽着黑暗中二人的呼吸聲。
過了良久,他輕聲開口:“待我痊愈後,你有想好做什麼嗎?”
她似乎極其困倦,迷迷糊糊道:“不告訴你。”
房間内陷入沉寂,柔和的月色從窗子透進來,落在她微微偏着的臉頰上,眼睫低垂,雙唇嫣紅,心口位置随着呼吸輕輕起伏。
她似乎對自己毫無防備,就這麼陷入沉睡。
景昭辰将她臉頰邊的碎發攏在耳後,安靜地看了許久,披上大氅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院子中燈籠已盡數熄滅,月光落滿了地,他突然發現有人坐在小竹凳上,正擡頭看着天上皎潔的明月。
聽到開門的動靜,那人轉過身,與景昭辰的目光正巧對視。
是阿宣,晚間在甄棠面前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臉紅到脖子根的少年。
“不要跟我講話,我不想理你。”少年哼了一聲,轉過身子。
景昭辰感到有些好笑,他緩步走下台階,走到院子中少年的身邊,居高臨下看着他:“你今日為何臉紅,又為何生氣?”
“我才沒有臉紅,更沒有生氣!”
他挑了挑眉:“好吧,那姐夫換個問題,淮清是誰?”
這是他今日第一次從阿宣口中聽到的名字,盡管那時院子中人聲嘈雜,但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藥廬中不止有藍爺爺、阿宣,還有一個叫淮清的男子。
阿宣擡眼看他:“棠姐姐沒有告訴過你嗎?”
還未等景昭辰回答,少年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身,臉上帶着猜破後得意的笑:“棠姐姐怎麼會輕易告訴你,既然姐姐不說,那我也不會講。”
景昭辰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跟一個孩子計較。
然而下一瞬,他左手腕被阿宣反手扣住,似是在診斷他的脈息:“藍爺爺說你身子有些隐疾,我瞅瞅,究竟是哪方面有隐疾。”
景昭辰用了一個招式,反手從他指尖下抽回,神色淡然:“小小年紀,懂什麼。”
阿宣卻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景昭辰,眼中滿是驚懼:“你…你…你用過那種…”
連馮澤都診不出的隐情,他竟然看出來了!
景昭辰眸光頓時冰冷,毫不猶豫,擡手在他後頸位置敲了一下,阿宣還未反應過來,便搖搖晃晃陷入昏迷。
将少年扶好,倚着柱子重新坐回小竹凳上,邵真看着歪頭睡着的阿宣,忍不住嘀嘀咕咕:“屬下在外面守了許久,不愧是年輕人啊,看月亮都能看那麼長時辰。”
“那人帶到了嗎?”夜風有些冷,景昭辰攏緊大氅,問邵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