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辰聽到這個名字,宛如驚弓之鳥。
顧淮清。
出身滄州顧氏大族,二甲第三名,若師兄查到的消息準确,這個顧淮清沒有被塗去名氏的話,極有可能留在京中任職。
他身為太子時曾在文史館翻閱各大家族的族譜,這是他必須掌握的東西,滄州顧氏,他的确有印象。
顧氏一族很低調,百年前曾出過兩任帝師、一任宰輔,後來卷入一場宮變,幸有丹書鐵券保命,才得以從那場血海中保全一族。
此後全族遷往滄州,因祖上曾經有過輝煌功績,顧氏族人在滄州分為兩支,一支開辦書院,一支經辦商貿,甚少再牽涉朝堂紛争。
錦衣衛呈上來的密報中也是這般情形,顧氏一族很低調,低調到極其安分守己。
朝堂,要的便是各大家族學會安分守己。
所以他并未注意到顧氏一族中是否有一位名叫淮清的後嗣。
景昭辰想起藥廬裡藍大夫曾經說過,那個孩子年紀輕輕便肩負着一個大家族,難道,與甄棠少時互相愛慕的淮清,便是這個滄州大族的顧淮清?
他突然笑了一聲。
命,真是一個虛無缥缈,卻又無法抗拒的東西。
元洛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自顧自地說道:“殿試前師兄曾見過他一面,出身大族果真不同凡響,清逸出塵、光風霁月、芝蘭玉樹、儒雅倜傥,啧啧啧……怪不得京中那些小娘子見到他便念念不忘,連師兄我……”
他口中不停地蹦出四字修飾,景昭辰隻覺得氣血上湧,心口隐隐發痛。
“他可有娶妻?”
景昭辰下意識詢問,剛問出口,他便意識道自己有些荒唐。
一個今科受冤的舉子,他不關心此人文章才學如何,不關心眼下案子進程,不關心朝中如何安撫顧氏一族,反倒首先關心這人有沒有娶妻。
景昭辰有些心虛,拿起案幾上的茶盞緩緩抿着,心中的疑影卻越來越深。
元洛被他問得一愣,皺着眉頭想了想:“你是想知曉他背後有無妻族支撐?也是,即便出身滄州顧家,要對抗姚貴妃的母族,恐怕也有些吃力,若有本族與妻族同時助力,這個案子或許會更有勝算。”
景昭辰喝着茶水,擡眼看向元洛,似是在等他說出自己最關注的問題。
“你也知曉,師兄如今賦閑在家,人脈消息略有遲滞,而且這個案子又牽涉到姚貴妃在朝中的勢力,他們互相包庇,師兄能打探的消息并不多。”
“所以,他有沒有妻室?”景昭辰喝茶的動作停頓下來。
“奇怪,你為何如此好奇他是否娶妻?”元洛也端起茶盞,狐疑地看着他。
元洛與景昭辰師出同門,即使平日裡有些吊兒郎當,但畢竟學過洞察人心的權術,一個人,若隻問一次某個問題,或許是有所好奇,但若是反複詢問,其中絕對藏着某些想法。
“咳……按方才師兄所說,此人出身大族,或許家族為了利益早早為他訂下姻親,或者娶了妻室,文史館中陳列的各大家族不都是如此。”景昭辰垂眸抿茶,一不留神嗆了一下。
“可是這樁案子鬧到如今,并未傳出任何此人有妻室的消息,或許,他肩負顧氏一族的重擔,不在科舉闖出名聲便不娶妻呢?”
景昭辰緩緩放下茶盞,好似心髒上懸着一把刀,随時都能給他來一刀。
“對了,你還記得先前你在诏獄親審的那名刺客嗎,師兄在傳給你的密信中提到過,你啟程南下沒幾日,他便被人深夜從诏獄提走了。”
“找到了活人,還是屍體?”
景昭辰記得這封密信,那是他經曆河邊刺殺的第二日,暗衛将信傳來時,甄棠正因高熱在車中昏睡,他飛速看完便燒掉了。
他賭對了,他在京城一日,那名刺客便不會露出任何破綻,隻有他離開,背後的人才有可能開始行動。
“屍體。”
元洛頓了頓:“但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屍體。”
意料之中。
深夜從诏獄之中提人,那說明這人已經上了黃泉路,隻有死得痛不痛快。
“其他的屍體呢?是這個刺客的同夥?我記得章衛回禀時說,這些刺客均是羯人,宮中有他們的内應。”景昭辰眸中淬冰。
“屍體中有幾個羯人,其餘的……”
元洛停了下來,看着對面那人,良久,似是終于下定決心:“均是錦衣衛。”
景昭辰瞬間繃緊:“你确信自己沒有看錯?”
“我就算再閑,錦衣衛的服制總該認得吧。其實本來尋不到的,錦衣衛的手段怎會讓我們輕易追蹤,是他們莫名其妙全死在荒山中,前段時日雨水充沛,加上氣溫回暖,野獸将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拖了下來,我的人發現蹊跷,這才得到消息。”
元洛壓低了聲音:“全部死在荒山中,很明顯,這是同歸于盡,那些錦衣衛一定藏着不可見人的秘密。”
究竟會是什麼秘密?
“對了,京中接到你薨逝的消息,聖上便立即派蔣越帶着錦衣衛南下,如今是什麼情形?他也一并返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