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上坐。”
禮數皆盡,卻是讓人隐隐約約感到不适。
劉槿熙并無官職,她隻得站于沈淮之身側。
錢知縣見他坐好開始翻閱卷宗,便作揖交代案件道:“七日前于東河發現一具浮屍,據查為城東麗正書院的一個姓王名越香的女子,死因為溺死,身上并無掙紮痕迹,原是判定為自殺。可其父屢次擊鼓鳴冤,縣衙屢屢與其解釋可仍未見成效,而後三日前吊死于城門,身上并無掙紮痕迹,判定為,判定為……。”錢知縣的聲音愈發小了,似是沒了底氣。
“自殺?”
錢知縣吐了口氣,答道:“是。”
“知縣大人也認為這父女兩人是自殺麼?”
毫無波瀾的聲音使得錢知縣忽的驚起,他匆匆地瞥了眼身旁的張捕頭,不停地擦拭臉頰的汗珠道:“下官不知,可找尋許久,也并未找到兇器,且聽聞王越香心郁之症,許是病症發作,被心魔亂了心智所緻。”
“若真是如此,陛下何故派本官來徹查此案?知縣大人可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捕頭見錢知縣不成氣候,自告奮勇便站了出來:“知縣大人不敢欺瞞,隻是王父吊死那日過于慘烈,引起全城反響,人人都說是收了妖魔詛咒,一傳十十傳百,最後便成了這晉陽城有吃人心的妖魔。”
“你是何人?”俊美的臉頰上明顯流露出幾分捕快,語氣威嚴而震懾,淩厲的目光直逼說話的人。
見張捕頭站了出來,錢知縣像是松了口氣,臉上的陰霾頓時消散,恨不得躲起來将這事全都推脫給張捕頭:“這是負責此案的張捕頭。”
張捕頭接話道:“小的拜見大人。”
沈淮之站起身來,繞到案前的幾個木箱前,岔開話題道:“王越香及其父的遺物都在此了?”
“是。”張捕頭作揖答道,“都在此了。”
王父的遺物隻有兩件破舊的補丁麻衣,還有一支彎了的扁擔。
厄運專挑苦命人,劉槿熙長歎了口氣,不忍再盯着這些物件。
“這是死者生前的塗鴉,教坊裡姑娘們也無人知曉其中的含義。”
劉槿熙被兩人的對話吸引了去,她踮起腳尖,隻見沈淮之手中拿着的那張泛黃的宣紙上畫着一個眼影,那雙眼睛目光冷漠,死死地盯着每一個與它對視的人。
她順着沈淮之腳邊的木箱望去,整個木箱都被畫滿眼睛的木箱填滿。
劉槿熙不由得吃驚,她從身後的案幾上取了一副手衣,蹲在木箱前翻開這些宣紙,每一雙眼睛目視的方向都不同。
“你做什麼?”沈淮之皺眉冷眼,擡眸吩咐道,“曾青,帶她下去!”
“是。”
曾青正要走上來,哪料劉槿熙卻突然站起來沖着沈淮之嚴肅地說道:“裡面一共有三雙眼睛。”語調沉穩肯定,将在場的人都鎮住,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去。
張捕頭冷哼一聲,揚起下巴嘲諷道:“一個女娘懂什麼?可别誤了案情,到時聖上怪罪反而倒打一把說是咱們這晉陽的縣衙不是!”
“照張捕頭的意思,可是瞧不起女娘?”女娘怎麼了?!她氣得火冒三丈,直指着張捕頭的鼻子就罵,“原來這晉陽縣衙捕頭的門檻如此低下,連像你這樣沒教養的人都能入職,難怪一件小小的案子還得倚靠朝廷派人來調查!”
“你!”
“怎麼?”見他揚起手掌,劉槿熙故意走到他前頭,得逞挑眉笑道,“張捕頭這可是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我嗎?”
曾青吓了一跳,生怕這張捕頭真就失了理智,這姑娘也算是他半個朋友,可擡眼望去卻眉間沈淮之有任何授意,他隻能焦灼緊張地盯着那張舉着的手掌。
這話頓時給他澆了一盆冷水,張捕頭環顧四周,見衆人紛紛盯着他,這才發覺自己失态,悻悻将手臂放下:“哼!好男不跟女鬥!”
錢知縣是個怕事的,他這官場不過還差幾年,雖說給他們使絆子,可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他畢竟還想要頭上這頂烏紗帽,便出聲做了和事佬:“不如此刻将畫師尋來看看這些畫作?”
“也好。”沈淮之的目光依舊在劉槿熙身上,“說說吧,你怎麼看出來的?”他的神情有些嚴肅,淡漠,驚訝,或是更多其他的因素雜糅。
他這是懷疑她的身份,曾青不禁為劉槿熙擔心,又覺得為沈淮之擔心,萬一她真是派來對付沈淮之的奸細,這該如何是好?不過曾青很快就否定了後者。
“這宣紙殘破,像是從哪裡撿來的,其間都有些許污漬,這眼睛畫得傳神,不過仔細看這筆鋒,尖而方正,好像刻上去一般僵直,我想。”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聞着着味道,應該是用梨樹的樹枝沾墨繪制而成。”
話剛落音,沈淮之下意識将宣紙靠近鼻腔,深吸了好幾口氣,卻是一點什麼味道也沒聞出來,隻聞到淡淡的墨水味。
他正想要繼續詢問,門外緊接着響起一個聲音:“大人,畫師尋來了。”
他隻好擡手示意道:“讓他進來。”
“是。”
一個花白胡子的蹒跚老人踱步而入,他顫顫巍巍地拱手道:“草民拜見大人。”
曾青得了沈淮之的授意,連忙将老人帶到木箱前,又命人搬了張矮凳進來。
老人翻看許久,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他總算是把所有的畫像都翻看完畢。
“老先生,你可知這畫像之中有幾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