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蒼生、為大義,說來浩氣凜然。可直面王權,面對族親九死不悔終是俗世中人難以接受的。
幾經商議後,容家主定下容衍領人繼續繪制圖紙,容與則領人入山尋木。
容與方走後不久,容家主便收到消息言及築梯一事洩露,民間流言四起,王權威信受損,百姓紛紛于宮門及容氏府門外聚集哀斥,且更似有人在領頭煽動民心,若不及時制止,場面恐将失控。
可修築雲梯一事乃是王令,君上尚未有指示,容氏又何敢先行一步給出交代呢?
容家主無法,隻能下令死守府門,等候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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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山之外四十餘裡,複有一山,名曰九華,峰高而險,層巒疊嶂,密林深處人迹罕至,實為良木生長佳地。
一路上容與始終閉目不言,江鶴眠兀自掀起帷簾望向簾外,隻見空無一人的農田,幹涸斷流的溪徑,大片鼓包的山丘,漫天飄揚的白幡......
“與與,如何會這......” 江鶴眠話音未落,便有一支利箭透過帷幔直射而來,隻差一寸便能劃破容與的頸項。
羽箭攜着一縷斷發釘在車壁上,容與面上不顯,仍然坐在原地未動,可袖中交握的雙手卻在暗自發顫。
“與與,這裡危險,我帶你走。” 江鶴眠将手遞向她。
容與猶豫不過片刻後,便伸手牽住了江鶴眠同他一道下了馬車。那一瞬,她亦無法言明自己為何會對一個相識不過幾日的人這般信任,隻覺如日出于東而落于西般,她合該如此信他,也本該如此信他。
容與此行路途稍遠,因而帶了約莫二十人衆。此二十人者,常年随族中掌事外出,均非等閑之輩。
然甫一下馬車,容與立時縱觀周遭,發覺對方至少有三十人,各個身着黑衣,蒙着面,覆着頭巾,除卻一雙殺意凜然的眼睛之外,再瞧不出其它。
續觀武器,其人皆左手持同等形制的彎刀,右手握一柄利鈎,離得稍遠瞧不清細貌,但左刀右鈎,實為陳國兵士的規制。
對方的來意,容與已大緻明了了。
趁着雙方纏鬥之際,江鶴眠牽着容與避開刀刃向着山林跑去。
分明跑了沒多久,可現下四周杳然寂靜,俨然已是到了林間深處。
江鶴眠找了一株根系袒露在外的古樹讓容與靠坐着歇息,自身則環臂四顧,時刻警戒着。
容與背倚着大樹急促地喘息着,正暗自起疑,卻在慣性伸手至腰間時發覺每每外出必随身的那管玉笛不見了蹤影。
玉笛觸手生溫,笛音潤躁舒郁,是以容與猶愛在外出時攜帶。
“怎麼了?” 見她四下環顧,面帶驚惶,江鶴眠疾步上前詢問。
“我的玉笛不見了。” 說話間容與便要起身細看,暫時忘卻了方才的疑慮。
“你在此處等我,我替你去尋。”
将将轉身離去之際,容與牽住了他的手,立時找回了理智:“不要去。那管玉笛本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什,現下敵暗我明,危機四伏,切不可輕舉妄動。”
江鶴眠聞及此言反握住了容與的手道:“我一定會護好你的,與與不怕。待回去之後,我親手再為你築一支靈笛。”
容與正待接話,江鶴眠忽擡手示意她噤聲。
深山幽靜不無道理,可從方才至現下便是連一聲鳥鳴都不曾聽到,是否有些蹊跷?
江鶴眠閉目垂袖,暗自催動靈力去感應。
幾息後睜開眼,江鶴眠輕聲同容與道:“與與,你信我嗎?”
片刻不曾猶豫,容與直直點頭。
江鶴眠扶着容與的肩膀帶她轉了個向道:“看到那條路了嗎,沿着它往前跑,聽到什麼都不要回頭,記住了嗎?”
容與攥緊了裙擺,卻仍作鎮定狀道:“好,你自己要小心,我等你。”
言罷容與便朝着他方才所指的方向跑去,她可以當機立斷地離開,卻無法真的做到不在脫險的路上回望那人一眼。
隻是這一眼,颠覆了她過去十八年的認知,卻肯定了她方才的猜測。
原來山海圖中所繪的人足鳥身、人面蛟尾的異獸竟是真實存在的。
它們的身形逐益膨脹,身影恍若遮天蔽日,容與覺得自己如何跑都跑不出那片陰影。
沿着這條路跑了許久,及至喉間泛起血腥氣容與方停下腳步。
甫一駐足,容與隻覺四肢一軟便癱坐在地,歇了好一會兒方能起身。
屏息四顧一周,容與說不上自己是安全了還是仍舊處于險境之中,隻知眼前所見皆系參天古木,耳畔傳來溪澗泠泠清音,遠處更是襲來絲絲袅袅的梅香。
容與提起裙邊向着溪澗涉去,澄淨的溪水淌過指尖,她輕顫着手掬起一捧灑在面上。
如若今日這一切隻是場夢,那便快些醒來吧。
“與與,你的珠钗掉了,喏,我幫你撿回來啦。” 仍是那襲霜月白衫,朱紅發帶,江鶴眠衣冠齊整,呼吸平穩,面色如常,好似隻是她在山間貪玩忘了早些歸家,而他出來尋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