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按孟婆所言罷。” 稷淵思忖片刻後定奪道。
将将午時,天色卻無端沉暝。
陸亭之已被下獄,陸夫人仍自靠坐在陸知月床頭無聲垂淚。
“阿娘......”
“阿娘......”
神思恍惚的陸夫人未能立時聽見。
“阿娘......” 陸知月一面喚着一面勉力擡起胳膊輕輕拽了拽娘親的衣角。
“月兒!” 見他醒轉,且眉宇間萦繞的死氣不知何時竟已漸漸退卻,面色也紅潤了不少,陸夫人複而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攬入懷中嗚咽着。
“阿爹呢?”
将将止住淚意欲再仔細瞧一瞧孩子的陸夫人聞言又自恸哭不已。
“發生何事了?” 陸知月見此急欲起身。
“莫要起身,你好生躺着,我與你道來。”
言罷江鶴眠雖于心不忍,卻仍是将方才一事細細說與他知。
“怎會如此......竟是如此......我道那時何以一夕之間起死回生,原是因着這個......” 陸知月言畢便欲起身。
“城中得以此術續命者皆漸次醒轉,想來是冥界網開了一面。既如此,你該好生将養着,莫要負了你爹的苦心。” 江鶴眠上前攙住他勸道。
可此時的陸知月哪裡還勸得住,他竭力拂開身側二人欲要制住他的手,草草披上外袍便朝着長街踉跄而去,一行人見此忙緊随其後。
長街之上,業已聞知刺史行事的百姓紛紛圍攏過來。
此時,他們早已忘卻了那人自上任以來便日日不斷地為民請命、懲奸除惡,再看不見那人治下的外戶不閉、民樂家昌。
他們戳着那人孩子的脊骨聲嘶力竭地唾罵着,推搡着,直至将他拖拽在地。
“我說呢,這向來好好的甯和城何以這兩年間詭事不絕,原是因為你這短命鬼啊!”
“你爹做了這樣的惡事,那地府的鬼差怎的還不把你收了去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道什麼胎中不足、先天有虧,既如此,你娘就不該将你生下來!”
“......”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江鶴眠、容衍同沈清遙奮力将陸知月圍護住,不願讓他直面這樣的境遇。
蓦地,陸知月猛然撥開三人沖出人群至屠夫攤上操起那把刀便割斷了自己的喉管。
噴灑而出的鮮血濺了阻擋不及的江鶴眠一身,爾後在那條朱紅的發帶上兀自綻出一蕊花,那色澤遠要比這朱紅更耀目。
“一切......既由我始......便也......自我終罷......”
清明潤淨了一生的雲端朗月終是染了俗世的塵埃,而那把裹着腥油染了血氣的屠刀也終讓這俗世中的明珠黯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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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容鸢出獄,再幫着陸夫人料理完陸知月的後事,已又過了三日,一行人隻得繼續趕路前去陳國。
臨行之際,不知從何處聞得容氏族人在此地幫着尋兇一事傳出,不少百姓前來送行。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容衍垂眸望着帷簾外飛逝的草木沉聲道:“這便是塵世中人的本性,你待他萬般好,亦抵不過一罪後牆倒衆人推;又或本就是世人眼中的罪人,你隻消做一件有利于他們之事,他們便能将你奉上神壇......”
“不說這些了,與與,你教我讀書寫字吧,好不好?” 眼瞧着容與聞得容衍一席話兀自低垂了眉目,江鶴眠立時尋了個由頭意圖逗她開心。
“為何突然想讀書寫字了?” 容與聽罷果來了興緻。
“那時我同......陸兄,一道扮作學子前去書院求學以期打探陳氏雙生子的消息,課上因着未摘寫要義挨了先生的訓。可是,我确從不曾讀過書,也不會寫字啊!他們都笑話我......” 江鶴眠忿忿道。
容與同容衍聽罷亦止不住笑,江鶴眠便更惱了,“你們到底教不教我啊?我可要生氣了!”
“教教教!哈哈哈......”
兀自朗笑之際,江鶴眠陡然瞧見容與心間一道赤芒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