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洗塵現,霜鏡始為名。
甯和城南去四十餘裡有一山,名曰霁月,越山而下二十裡是為霜鏡城。
數年前一場天災後府衙偶得一面天命鏡,道是可溯前世、現今生、兆去路。
此事初時不顯,爾後二三年間漸次有得緣者窺見天機,一傳十、十傳百,繼而慕名者萬千,紛至沓來。
然天機莫可多洩,太守便于城郊邀仙樓中設下試煉,唯過者得窺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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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鏡城?可輿圖上寫得分明是亭舟城啊。” 江鶴眠雙目圓睜一眨不眨地盯着城門上的匾額瞧了半晌,爾後又兀自垂首去鑽研輿圖。
“早年間此城确曾名為亭舟,幾年前方改得此名。” 沈清遙側目透過拂起的帷簾向外瞧了一眼,爾後将其間典故道與幾人知。
“天輪鏡?世間還有具此殊能之鏡,我怎的不曾聽聞過?” 江鶴眠言罷将手中輿圖塞給身側的容衍,爾後自案幾上取過筆墨欲将此鏡由來之要義摘錄一番。
“莫要再顯擺你這兩日習得的那幾個字了,不夠用。” 容鸢毫不留情地出聲擠兌道。
“那又如何,待要用時與與同衍衍會再教我的。” 江鶴眠不服氣地瞠了她一眼,旋即探首至兩側去尋兄妹二人的鼓勵。
這廂收到殷切示意的與與同衍衍:“......”
“若道易名是為此鏡,那眼前如此長的進城隊伍又是為的哪般?” 容鸢疑道。
“想來是為着方才所說的試煉一事罷。” 容與一面答着話一面替她攏了攏披着的狐裘。
容鸢此前在獄中雖不曾受刑,然冬夜漫漫,寒涼難忍,終是染上了風寒。
一行人兀自候了約莫半個時辰方得入城中找了家客棧歇腳。
整頓完行裝于席間用飯的間隙,容鸢頂着仍自泛着潮紅的雙頰湊近容與低聲道:“這家客棧穩妥嗎,不會再被牽扯進什麼人命官司了罷。”
“難說。” 容與另一側的江鶴眠聞言探首過來唬她,立時便換得容鸢惱怒地攥着容與的袖擺奮勁晃了幾晃,“與與,你看他欺負我!”
坐于二人之間的容與現下除卻兩眼一黑外,再道不出話來。
自顧吵鬧間,朝芙獨自一人朝着長街上行去,将将踱了數步便撞上了一行人,卻仍徑自離去。
“唉你們瞧她,撞了人也不緻歉,同沒事人般說走便走了。” 那人一面忿然不滿一面與同行者一道入内要了些酒菜。
席間那人複而出聲道:“此番已是我第十次來這城中參加試煉了,不知諸位?”
左旁側一約莫弱冠、儒服博冠之人聞言立時起身揖禮回道:“小生乃是初次前來,因着鄉試屢屢未中,便想着來瞧瞧今生是否與此仕途有緣。若有,便再苦讀一二,若無,也好趁早另謀出路。”
聞此,右旁側一鬓發微霜、着粗麻短褐之人朗笑道:“有趣有趣!我此前雖早有耳聞,卻也不曾來過。而今年歲漸長,想來看看還有多少活頭,再瞧瞧下一世是何命數。”
那人聽罷旋即直起脊骨,自得不已,“那我便提前同你們說道說道。這試煉呐,設于城郊邀仙樓中,樓高有十,各設一關,登頂者為勝,屆時便可得緣一窺天機。”
那書生正欲細詢之際,長街之上驟然哄鬧起來,尚不及細探究竟,便見一隊兵士披甲執盾而來,“天輪鏡兆,天命之人現于城中,令閉城門,适況如下者均随吾等前去參加試煉,待天命者出,城門自開。”
“吾等方至此地便遇此兆,恐來者不善。” 沈清遙一面替旁側的江鶴眠斟滿已盡的茶水,一面沉聲道。
語罷,方才傳令的那兵士朗聲續言道:“年十五至三十,今自城外而來,不論男女,皆應召随吾走一趟。”
“明擺着就是要找我們的麻煩呐。” 越過階前戍衛的一衆兵士,江鶴眠望向長街對側抱臂而立的朝芙緩言道。
“真有你說的這般厲害?” 朝芙身後鋪中緩步踱來一人,來人着一襲绛色袍衫,鶴發童顔,那雙狹長的鳳眸此時正淡然凝着江鶴眠一行離去的方向。
“你且瞧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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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仙樓,樓高确有十,飛檐畫棟,漆色如新。
“諸位可是自王城而來?” 觀覽間一抹薰風缈然而至。
見一行人兀自側目望過來,卻無有答話,那人朗然一笑複而言道:“觀諸位儀飾雖各有異,卻無不失氣度,便料想着是否來自王城。論起來,我雖今歲十之有七,卻還不曾去過王城呢。”
那人言至此赧然愧紅了雙頰。
“吾等确自王城而來。” 容衍聞言正聲答道,卻仍自暗察着那人神色。
那人聽罷旋即笑彎了雙眸,“果真沒瞧錯,諸位有禮,我名蔺聞思,霜鏡本城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