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堪入耳之音仍自靡靡,無鹽女早已重又覆上廣袖掩住面容。
見此,憤懑早已取代了原先的驚懼,容鸢三兩步上前立于無鹽女身前朗聲同方才出言不遜的一衆男子道:“凡所皮相,皆系天地系雙親贈予,非是吾等可自行選取。且人世之初,本無美醜之分,俗世因異而和,而今汝等草草作論,又是憑的哪般?”
“不錯!人世一遭,修的是心,而非皮貌,瞧你們一大把的年紀了,這都不懂?” 蔺聞思亦上前憤然道。
“你們......”
那人言辭未盡,卻被陡然出聲的無鹽女阻斷:“吾不知此為何地,不知自何處來,亦不知應歸往何處,甚憶不清前塵往事,終日在此大漠中流連,不見人煙,杳寂非常。今日得幸恰逢諸君,不若,便悉皆留于此與吾相伴,何如?”
“豈會有人願同你這般模樣的女子相伴,荒唐!”
“便就是在夢中也不該說出此話來。”
“是麼,倘若,吾非要呢?” 言辭間無鹽女将廣袖及手中銅鏡下移一寸,露出了一雙被冥氣浸透的瞳眸,兀自爍着碧芒。
“鬼......鬼啊!”
“鬼?吾?” 無鹽女聞言微怔,眸中碧芒益盛,急欲上前求證。
蓦地,衆人心海間傳來人語:“此乃無鹽女,生前為人所害,魂魄被縛于此不得超脫,成鬼後善幻術。無鹽女亡故後忘卻了前塵,甚不知己已故,汝等需一一将其幻術破除,爾後渡她入輪回。”
言罷,尚不待衆人細思,便見那無鹽女撲向方才近前的蔺聞思,化作一抹冥煙蘊入了她的瞳眸,爾後沙地球掌平漠而出,掌面生着的細細密密的絨刺一經破沙便立時綿延着生長,直至織成一張張絨網将此間中人悉數納入方才閉合。
蓦地,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引着衆人沉沉墜入了幻境中。
朱漆立柱,側立吼獅,門宅匾書曰:蔺府。
步入府門,即見秀菊引路,穿亭度柳,尋芳而去,但見盡處竟是座祠堂,仆侍滿院,族親盈堂。
而眼下院中仆侍們正喃聲低語着:“今日可是五小姐的大日子呢!”
“是啊,今日這祭祖的線香可是五小姐親制的。蔺氏制香百載,雖在名望上遠不及機關世家容氏,可也是個中翹楚。族中皆知,千百劑香方間,唯這祭祖用的線香最是難制,遙想老爺當年,亦是年逾弱冠方制成此香,不想這五小姐年僅十五便青出于藍。”
“......”
喃喃間,聞得堂内傳來一道沉锵穩餒之聲:“聞思,上前敬香。”
“宗祖在上,蔺氏聞思今來敬香,願承宗祖之志,傳蔺氏之基。”
虔辭間,香霧袅袅,繞堂不絕,滿室氤氲,身不可見。
檐上朱陽落幕,盈盈沉墜間,夕晖映堂,方才一衆人此間悉數退卻,而侍立宗祖靈位前的蔺聞思俨然是他們今日所見的裝束。
“聞思,蔺氏此輩,屬你天資最佳,此事,無有轉圜的餘地。” 蔺氏家主沉聲道。
“可阿爹......”
蔺聞思尚不及續言,便見父親驟然回身,再開口時已換了副腔調:“聞思......”
望着眼前蘭指繞發,垂眸低颌,聲細如蚊、婉若波的父親,蔺聞思驚得連連退步爾後跌倒在地:“阿爹,你的聲音......”
不過惶懼片刻,蔺聞思旋即起身側抵門頁:“你不是我阿爹,你究竟是誰,我阿爹呢?”
那人嗤笑了聲,緩緩自袖中取出一面銅鏡,撫了撫鬓角,尚不及出言便眉目一凜道:“竟有人掙出了這方幻境!”
境象之外,江鶴眠同媸漓裡應外合,助容與等人一道脫了那境地。
将将恢複神識,仍自未得清明之際,方才所見那枚描龍畫鳳的銅鏡自虛空中顯現,爾後鏡面始自泛起漣漪,波紋湧動間漩渦漸起,驟然将一行人攝入鏡中。
堪堪穩住身形四下望去,但見鏡中世界恰似方才所處的邀仙樓,卻隻一層,正中仍是一面銅鏡,足有半面牆般大。
“原是鏡中鏡。” 江鶴眠沉聲道。
“需得渡她入輪回方可通過此次試煉,不若近前一覽,許是會有線索。” 沈清遙沉思片刻方道。
言罷,一行人兀自上前,果見那面銅鏡泛起同方才一般無二的波紋,爾後水流聚起,竟凝出了光影。
明滅間,一方不知名的峰嶺赫然呈現于衆人眼前。
古樹參天、蓊郁葳蕤,林深透墨,崖懸入雲。
尚自瞻眺之際,但見崖間斜逸出一株蒼松,松幹處竟懸挂着一早已不省人事生死不明的稚童。
兀自焦灼間,峭壁磷岩上緩步攀來一女子,小心翼翼借着松幹的支撐将那稚童縛于腰間,爾後更為審慎地涉步而下。
幾日後那稚童家中人尋至此,将其帶回之際,代他向身負救命之恩之人允下一諾以報恩情。
那人連連婉拒不得,隻得言道:“我名翠蘿,原與雙親在此山中事農為生,不幸雙親亡故,而今孤身于此。若是方便,可否将我帶離此地,我一直......都想去看看山外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