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廟堂後方的那處空地麼?
其實未為不可,地處雖偏,可歸家卻是更便了。
“于我倒是無謂,反甚便了些,可于你們呢,歸家可會晚了,家中親輩可會憂心?” 翠蘿顧念道。
幾人聞言知她這便是應下了,忙撫慰道:“姑娘莫擾,吾等今日歸家便同雙親道明事由及去向即可,還請姑娘往後較下學時分晚一刻鐘至那處,好予吾等前來,亦不會平白叫姑娘空等。”
如此般兩廂議定後一行人也便各自歸家了。
前去城郊講學的第七日,翠蘿一早便起身将家中拾整了一番,喂罷家禽又去田地中尋看了一遭,爾後自麻布包裹中取了些銀錢出來去長街上購置了晾幹的桂花及一小罐桂花蜜。
她想,原這世道是不允女子習字讀書的,而今在幾位學子的指點下她也能識得些許字、看得懂長街招牌上所書的文字了,自是應好生酬謝一番。
奈何家中清貧,又有餘款待清還,便做些桂花糕吧,箬岩前幾日遣人與她送了些糕點來,個個精巧玲珑,翠蘿瞧着便舍不得吃了,隻淺淺嘗了塊桂花糕,頓覺欣悅,便也打算自己做些來酬謝他們。
哦,對了,還得留出幾個來,明日前去書院送菜蔬時正好帶給箬岩也嘗嘗罷,隻不知他吃不吃得慣。
望着竈間燒得正旺的爐火同熱氣蒸騰的屜籠,翠蘿兀自覺明自己已經很久不曾這般踏實安定過了。
将仍自袅着熱氣溢着甜香的糕點一一裝點好後,翠蘿便同往常一般出了門。
隻不知是不是學堂今日下學早,幾位學子已先她一步在那處候着了,可他們腳邊置着的卻不是平日裡随身攜來的書箱,而是一隻一人寬半人高且瞧不出内置何物的布袋。
“這是......” 翠蘿不明道。
“翠蘿姑娘,今日吾等便就不講學了罷,換點有意思的來調解調解何如?” 一人龌聲道。
翠蘿想,她有許久不曾再聽到過這般腔調了,久得她自己都快忘卻了。
“為何......近來我們不是都相處甚悅嗎?” 翠蘿攥緊了手中的食盒,步步後退道。
為首之人見她生出退意便步步緊逼,“你當真以為一個面目可憎儀表腌臜的無鹽女可與吾等同進同出且并肩而論?”
“那你們為何......”
“為了讓你......死!”
“當日師長雙親并罰之辱你當是随随便便就能過去的嗎?吾等生來養尊處優,何時受過此等大辱!”
“弄不死箬岩,吾等還弄不死你來出出氣嗎?”
言罷幾人猖笑不止,笑畢旋即自布袋中取出方才一路避人耳目悄然帶至此地之物。
剜刀、刮刀、斧鋤,還有餘下翠蘿識不出用處的,每一件都是他們自各家炊室及花圃中暗地取來的。
手中緊緊護了一路的食盒在一片刀具零丁之音中應聲落地,翠蘿疾疾退行數步,将欲轉身奔逃之際,一枚璃珠精準擊中了她的膝彎,劇痛之下翠蘿重重跌倒在地。
回首望向仍舊執着彈弓步步向她踱來的那人,翠蘿奮力以肘支身向前爬去,卻不防被那人狠狠踩在了方才受傷的膝彎處奮勁來回碾踏着。
兀自掙紮間,自食盒中滾落而出的一枚桂花糕被踢至翠蘿眼前。
今日天熱,本就悶了一路的糕點再經炎日一炙烤,不多時便融出了花蜜,絲絲縷縷滲入了地縫之中。
蓦地,那人擡起方才一直踩住翠蘿的腳,轉而着力以鞋底貼附着翠蘿的面龐,爾後猝然将她踩倒在地,複而以繡着青竹蒼松的鞋尖碾磨着她的側頰,她貼地的另一側面頰下,便是方才那枚桂花糕,此時已破碎不堪,一如她的心神。
“貌若無鹽便該死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句話還是前幾日你們親自講與我知的,身為讀書人,你們奉為圭臬的究竟是什麼?何故要以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區區皮相去評判去欺侮一個無辜之人?” 鞋尖碾磨下,翠蘿費盡全力方得道盡自己心中所想。
幾人聞罷不住哂笑,“此言豈不可笑!吾等既是來日将要金榜定乾坤之人,又是男子身,這世間法則、綱倫、定分無一不是吾等做主,汝今一小小女子,無依無靠又身無長處,何來臉面質詢于吾?”
語罷,一行人忿惱非常,合力将翠蘿拖走并捆縛在林中一株合抱粗的大樹上。
“今日你等嫌我貌陋儀損,未能生得一副好樣貌、好身家,殊不知我亦棄你等雖得周全皮相、生于富貴之家,卻空有其表,内中腌臜龌龊、為人所不齒!”
“死到臨頭還口無遮攔,我倒要瞧瞧你還能如何出言惑人?” 語畢那人将手中刮刀輕輕帶過翠蘿上唇之間,但見豁口處鮮血直直沒過下唇、頸項,蜿蜒着在泥地中開出一尾赤色的鸢槿。
自他伊始,餘者接連上前行兇。
月上梢頭之際,這場殘酷的暴行方才終止。
昏冥夜色中,隻見一副殘破不忍睹的軀殼零零散散地橫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