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确信不瞧瞧?”
“若今生順意,多瞧無用;倘此世多舛、變數橫生,既是瞧了吾亦不信,必定拼盡全力扭轉日月。”
“姑娘好志氣。既如此,吾亦不再強求,臨别之際,贈予姑娘一禮罷。”
語畢,那人自袖間取出一枚通身碧藍的環镯遞向容與,見她未有擡手接過之意,便徑自掐了個訣替她戴上,爾後循着來路拾級而下。
“這是何物?其中可有玄機?” 望着憑空繞于腕間的環镯,容與頓疑道。
凝神瞧着其上溢淌的暗金幽芒,嗅着周遭驟然凝起的雨息,江鶴眠答道:“此乃應龍護心鱗所化,是曠世難得的神物......”
“那人是何來頭?如此稀珍之物,怎肯輕易贈予他人?況這連遭試煉時時不在難為我們,他此番行事究竟為的哪般?” 容鸢惑疑道。
江鶴眠聽罷思忖片刻,爾後擡指輕覆其上細細測探了一番方道:“我以靈息探過,此物并無甚不妥之處,與與可安心戴着,便隻用來護身亦是極好的。至于方才那人,應是神族。雖他着意斂了神息,卻仍難掩,亦或他本就未想過要全然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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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邀仙樓朝着林間行去的途中,那人周身陡然焚起神火,形似朱雀的焰光中,玄色帏帽化作一頭玉冠半绾的鶴發,衣袍黛色盡褪、焰色攀染其上,踝處赤金雲擺幻作朱雀之羽,煙墨登履則淡去了表色。
“出來吧,都随了我一路了。” 那人兀自前行間朗聲言道。
“我愈發瞧不清你了,孟聽。” 朝芙自虛空中化出身形,跟随其後,步步生蓮。
“是你從未瞧清過我。”
“神上有令,要将她困于此間。”
“這與我何幹?”
“她既做了這天命之人,方才便應借着一窺天命之際,将她同神上賜下的縛魂鏡定下血契,自此她便再也不能離開此地了。”
“縛魂鏡是賜于你的。” 孟聽言罷終是駐了足。
“你!” 朝芙聞語忿忿一哂,爾後掐聲續言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禀于神上所知?”
“朝芙,汝非孩童,做不出此事。況我先前所言,還不曾想明白嗎?”
“......”
久久未有聞得回音,孟聽回身望向神思迷恍的朝芙,輕歎了聲續言道:“翠蘿一境、貫匈一境乃是為你所控,那些傷者真的不曾傷及肉身,隻是如入夢般走了一遭嗎?且容與體内的離火之精亦是出自你手罷?伴侍萬載,我竟不知你何時成了這副模樣,高高在上、是非不辨、罔顧性命,你現下同他又有何分别?”
“是你自命清高,生出了不該有的念想!”
孟聽聞言輕哂,爾後道:“我始自不明你何故如此言聽計從,你明知己身非他點化、不曾受他庇護,他不過在你化形之際平白撿了此功。若道他在初時收容了無處依歸的你,這數萬載所為之事也當償盡了這份恩情。況你又何知,當年那袖緣紋着瓣瓣水蓮的上神同那悉心護養你的少年非是為他所害方失了蹤迹?”
“你住口!” 朝芙忿極,指尖焰光爍滅起伏。
“你一直都是這般......我方才所言之事你定早有所慮,可你懼于反抗、懼于變數、懼于失敗、懼于面對現實。你可曾想過若就此般安于現狀、自欺欺人,這一生是為何而活?” 言至此,孟聽再度回身朝着方才所向遠眺而去,“我亦曾懼過,無數個獨立雲端看着日升月落的日子,我都曾問過自己,若是敗了,我同朱雀該何去何從,怕是得就此湮滅于天地間了罷。可有一日,當我望着辰星黯退、皓月失色,初陽穿透雲層于我周身灑落輝芒之際,我想,這樣的日子真好......我願為此......以命相博。縱是枉送了性命,也好過就此般蹉跎神生。可你知道嗎,獨倚我一人,此事難成,我需要一個契機......”
“......你是說......他二人?”
孟聽聞言垂首一笑,再度啟唇時已收起了方才堅切決意的模樣同她玩笑道:“好好想想罷,偶爾也要手下留情,也許那江鶴眠......便是昔日的少年呢?”
語罷,孟聽拂袖離去,不過幾息便再瞧不見身影,徒留下仍自伫立在原處陷入罔思的朝芙。
這廂容與等人将将自邀仙樓行出,便見樓外早已浩浩蕩蕩立着好些人。有此遭一同參試之人、有着官中衣飾之人,有城中百姓,亦有一戶袍冠瞧着似是一姓之人,且為首者看起來甚是眼熟。
兀自忖度之際,但見蔺聞思朝着那處張望了一眼,爾後雀奮着似歸林之鳥般朝着方才那位極是眼熟之人奔去:“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