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這才如夢初醒般,急急後退,“是婉娘冒犯,請大人責罰!”
她心中所思沒被林郁捕捉到,視覺的缺失還是給他造成了影響,因此林郁隻是疑惑。
随手将發帶扯下,沾了血的東西林郁不想再要,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于是林郁随手将其扔到了一邊。
“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林郁道。
“是。”婉娘回應。
發帶随風飄了飄,卻不明原因地落入了婉娘手中,被合攏在掌心。
被救下的女人大多形如枯槁,渾身是傷,然而身體上損傷總有辦法彌補,真正讓人憂心的是她們麻木的神情。
隊伍中,有人見終于得救喜極而泣,有人面色惶恐不知未來如何,最多的卻是渾渾噩噩,跟上來隻是因為被要求跟上。
林郁看着,頭一次體會到了何為無力。
原本關押這些女子處大概是終于發現了端倪,火光接連亮起,隔着好幾條街都能聽到那邊大聲的命令,要追捕這些出逃的“牲口”。
已經滿身疲憊的女人自然跑不過訓練有素的守衛,被追上隻是時間問題。
恐懼的氛圍流淌開,漸漸響起了竊竊私語。
“我就說不應該跑,現在好了,我們要一起死在這裡了。”
“如果我們現在回去找那些人求饒,他們會不會放我們一條生路?”
“我不想回去了,我甯願死,我也不要再回那個鬼地方!”
……
林郁回頭望,側耳聽着那些喊打喊殺聲,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他情緒的地方。
“婉娘,”林郁笑着問道:“有武器嗎?”
婉娘憂心忡忡,見到他的笑容,奇異地安心了下來,聽話地掏出了一把刀。
刀是凡鐵鑄的,也是婉娘不知道在哪順手摸的,林郁掂了掂。
“不算順手,不過也夠了。”
他提上刀就走。
婉娘隐約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麼。
“沒關系的,”林郁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沒有回頭,隻是揮手道:“婉娘那麼漂亮的手就别沾這些髒血了,帶着那些女子先離開吧,去外面找個好地方,不會有人再逼迫你啦。”
于是婉娘就知道,神仙大人要去做自己的事了,他不會再回來。
城主府内,主廳。
鬓發皆白的城主彎着腰入室,先恭敬地跪地行禮後,才道:“老祖宗,那個外地人已經快殺了城内半數壯丁了,請老祖宗出手!”
被他稱為老祖宗之人,卻是個面貌年輕的男人。
城主進來時,男人正在打坐,聽了城主的請求後才微微睜眼,神情無悲無喜。
正是李樂君那日看見的修士,洛執。
洛執問道:“那外地人使用的是什麼法器?”
城主回道:“他并未用法器,手上隻有一柄普通的刀。”
他說到“普通的刀”時語氣愈發憤怒,幾乎用哭腔道:“那刀砍我們城中漢子,都砍得卷刃了!”
洛執眉梢微挑,又問道:“那他可用了什麼術法?”
城主回道:“未見使用術法,那人大概隻是個凡人。”
“凡人?!”洛執平靜的面具碎掉,又問了遍,“是個凡人?”
“是,是!”城主都是頭一次見到他真實的情緒波動,一時害怕,又跪在了地上。
“是凡人那我便不能出手。”洛執勉強收拾好自己仙風道骨的架子。
“可是,”城主是真心實意地落下淚來,他異常心疼那些死在林郁手下的漢子,畢竟每個城中的男丁他都是當親子親孫來看待的,“再讓他殺下去,城内就無人了啊!”
洛執聽了隻是心中冷笑。
修仙之人斬斷塵緣,青城于他而言什麼都不是,城中之人性命又何須他來照顧。
他這次屈尊降貴來趟人間,隻不過源于他兩百年前的一次好奇心。
當時他隻是仙盟蘊道殿的一個看守,因一時好奇接觸了天道鏡,從中得知兩百年後會有一絕世靈器自青城誕生。
那可是靈器!
世間靈器少有,且隻掌握在修仙界頂端之人手中,如秋柯的草木心、淩霄宗的藏書閣、仙盟的天道鏡……
若是得到了一件靈器,他便能平步青雲,一步登天。
而且他便出身自青城,這靈器必然是天道專門賜予他的。
懷着這樣的心緒,洛執在今年為龍神敬獻新娘時回來了。
城主不知道洛執心中所想,他隻是繼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哪怕您不出手,去威懾一下他也是可以的,真的不能讓他再這麼殺下去了啊!”
洛執被他吵得不勝其煩,隻得答應,跟上城主一起去尋那人。
還未到達目的地,強烈的血腥就撲面而來,慘叫不絕于耳。
遠遠的,能看見一人一身紅衣,一手中拎着一把卷刃的刀,一手拎着個腦袋,在晃晃悠悠地走過來。
“呦,”紅衣人看見洛執與城主後眼睛一亮,原本就輕松愉快的表情加深,笑容幾乎稱得上燦爛,“終于又找到兩個。”
而洛執在看見那張臉的瞬間就心神大震。
他為了靈器曾看過無數典籍,在某本平常的書的一頁發現過一副畫像,畫上是曾經那個罪不可赦的大魔頭葉疏。
畫像已經陳舊破損,但并不影響那張臉的好顔色。
就如同現在。
這人滿臉是血,神情已不似活人,手中還提着一個血淋淋的腦袋,活脫脫是隻逃出地獄的惡鬼。
或許不是惡鬼……
是堕神。
這世上隻有一人有這般無論如何令人驚為天人的魅力——
葉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