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宴會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不歡而散。
送完杜天人之後,杜有又回來了一趟,落座在林郁與秋柯的對面。
他看起來餓的不行,自顧自吃菜吃飯,半點看不出剛才那懼怕的樣子。
“二位是城主府的貴客,”吃飯的間隙,杜有不經意般開口,“在府内各處可随意走動,但不妨聽在下一句勸。”
他不刻意地笑時,看起來有幾分憨厚,但這幾分憨厚很快被他收回,變作一種欲蓋彌彰地遮掩,像是明晃晃在甩鈎。
“勸什麼?”林郁覺得他有趣,樂呵呵地接他話。
杜有微微躬身,做足了神秘的樣子,林郁于是配合他附耳,隻有秋柯端坐着飲茶。
不過以他的耳力,外面落下片葉子他都聽得清楚。
杜有神秘道:“府中有座種了桃花的院子,去不得。”
林郁氣音追問道:“何出此言?”
“那裡鬧鬼。”
林郁适時露出恐懼的表情。
秋柯瞟他一眼,就看他神情虛浮于表面隻是作僞,但是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确實好看,林郁少見得都表現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姿态。
杜有像是被林郁的神情鼓勵到,繼續道:“那間院子隻有我父親進去過,但每每有人露過,都能感覺到陰風陣陣,更甚者還有人曾見過,桃樹伸出院子的枝桠上有張女子的臉。”
“據說是,早些年有一女子在那棵桃花樹下自缢,魂魄附在桃樹上,跟着桃樹紮在地下的根吸食地氣,隻等她修煉大成出來為禍人間。”
“杜兄,”林郁繼續用氣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
“可能什麼?”杜有下意識跟着他的話題,察覺不對勁時林郁已經開始笑了。
杜有後知後覺地才感覺到,他們離得這樣近的距離,林郁竟然好像沒有一點呼吸帶起的氣流。
“或許我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呢?”
杜有擡頭,将視線落到了秋柯身上。
“他是我拘來養在身邊的鬼魂,”林郁開始說瞎話,“看着面善嗎?他今晚可一點東西沒吃,等會兒就把你喂給他。”
秋柯無奈于林郁這張什麼都敢說的嘴,但還是配合地露出一副陰森的表情。
“少俠說笑呢吧?”杜有勉強笑道:“你們仙人有些奇詭手段,倒也不必故弄玄虛。”
秋柯白淨的臉皮抽動幾下,開始泛起詭異的青色。
杜有深吸一口氣,甩開椅子就跑。
跑出老遠了還聽到前廳中林郁的大笑。
等看不見廳中亮着的燭火時,杜有才拍拍衣袍,半點沒了剛才驚恐的樣子。
他停下的位置是花園中,一假山之隔外傳來一陣拳頭到肉的聲音,間雜着數聲嘲笑。
“小少爺也不過如此。”
“少爺可别怪我們,大少爺的吩咐不能不聽啊。”
“跟他多說什麼,挨揍了都不吭一聲的沙包,呸!”
其實并非一聲不吭,人在被重擊後總難免痛呼,就算咬牙忍住也會從齒關洩出些許。
結合那些仆從口中所言,再聽那聲音,那裡正在挨揍的正是李樂君。
杜有默默聽着,沒有一點阻止的意思,樹影落在他眼裡,黑沉沉一片。
前廳中,林郁與秋柯湊在一處,分析着府内情況。
現在有兩點詭異之處。
第一點為府内确實有失蹤的宗門弟子,但他們都不明原因的沒了之前的記憶,甚至連靈力都沒有,但臉确實是他們自己的,不是旁人化形術蒙騙。
第二點是那詭異的桃花。
城外有大片桃花林,城内唯有城主府有一棵有恐怖故事的桃樹。
已經可以确定,城中作亂的妖物就是依托桃花而生的。
“是妖嗎?”林郁問道。
“不應該,”秋柯回道,“草木應該先有靈才能化妖,而邪物則隻憑惡念行動,他們有根本上的不同,宗門應該不至于檢測錯。”
不是妖,是邪物。
林郁摩挲着脖頸一處皮膚,那裡曾悄無聲息地落下一朵桃花。
“說不定是妖化邪物呢?人可以成魔,妖也可以入魔變成邪物吧?”
秋柯給了林郁一個腦瓜崩,“你是不是又沒去上常識課。”
林郁今天不想受他的氣,當即用自己的腦袋撞向秋柯,兩人的額頭重重碰在一起。
“沒去過,怎麼了。”這家夥理直氣壯。
被這麼撞一下對秋柯而言無關痛癢,但是因為這動作而湊在一起的軀體更吸引秋柯的注意力。
他們胸膛相貼,隻要伸手,秋柯就可以攬住林郁的腰。
林郁不知道他的心思,維持着這個姿勢,下巴放到了秋柯肩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平時隻看這人這張臉俊俏漂亮,每一處都完美,真的下巴抵上來了,沒一點肉的骨頭直接挨到另一塊骨頭上,有點痛,但秋柯皮糙肉厚,于是更多的感覺是癢。
“入魔與成魔還是不同的,”秋柯喉結滾動,“人天生有靈,魂魄中有善有惡,善惡交纏相争,但妖靈則相反,天生混沌不明善惡,所以他們更天真純粹也更容易入魔。”
就像拔河。
人的靈魂中有善有惡,不論繩子往哪邊扯,另一方總有一股力道在抗衡,但對于妖類來說,從來隻有一方的力量在牽動繩子。
“可是惡比善容易侵蝕心智太多了,這麼想來豈不是很難有好妖?”
“所以除善惡外,還有執念。”秋柯解釋道。
人的執念可以想通可以放下,但妖的世界太純粹了,執念就是天大的事,甚至就是撐着他們化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