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司機。
車内沒有分毫異味,後座鋪着軟墊,就連刹車都極其溫和。雲裳舒懶懶靠着,難受好些了。
放松狀态下,困意忽襲。她起初還掙紮幾秒,可随着平穩的路程,腦袋最終是傾斜歪倒——
睡着。
聽見細微呼吸聲,池引月側目投去視線。短暫停留後,她移開目光,低頭回複雲岚的消息。
“您拜托我的事,我不會忘。”
“我會盡量照顧好她,也會勸她上學。”
看着對方轉的五萬零花錢,池引月點擊退還後将手機熄屏。她轉頭看向外邊漆黑模樣,阖了阖眼。
再轉頭時,她将手中、出門時就攜帶的一條薄款春季圍巾,俯身過去,蓋在女生身上。
雲裳舒是被一襲冷風吹醒的,似乎是有人将她那側的車門打開。她眉蹙起,剛想無意識嘟囔。
“到了。”
睜眼,女生恰好停止手中動作,垂眼看自己。雲裳舒沒注意她手中持着什麼,隻聽見那毫無溫度的兩個字。
裹緊衣服,下車,先行進家門。将池引月遠遠甩在後邊,她上樓回屋,趕忙補覺。
這一覺睡得好沉,直到隔日下午才意識清醒。雲裳舒又把腦袋往被子裡捂了會兒,才頂着亂糟糟的長發,動作慢吞起床。
洗漱完,向外走,腳步卻在樓梯轉角頓住——别墅大門在此刻緩緩打開,所顯露的,是那抹高瘦身影。
池引月背着書包,左手拎着套試卷,似是察覺到目光,也擡頭朝她看去。
目光碰撞的瞬間,雲裳舒有股想原路返回的沖動。特别是想到昨夜對方的那些話,放在扶梯上的手逐漸緊握,心裡的厭惡感隐隐上升......
“吃飯了。”
轉身的刹那,身後女生忽然出聲。她将書包放在沙發上,接過保姆阿姨手中的碗,在雲裳舒望來時,輕微晃了晃。
“......”
“怎麼。這回是怕我餓死,把罪名安在你頭上?”
阿姨正在廚房洗鍋,水流開得較大,将這句話掩得幹淨,渾然沒聽見。而池引月站在餐桌旁,平靜地擺好碗筷後,并未應答。
呵。
雲裳舒冷眼過後再度回房間,隻是幾分鐘,她又披着外套下樓來。離開前叮囑保姆記得喂貓,而後走得決絕。
“啊,小姐,您病還沒好全呢!”
阿姨急匆匆跟着往外跑,可惜沒逮見對方半分影子。她搖了兩下頭,無奈折返回去後,看見池引月正安靜吃飯。
這樣大的别墅,餐桌旁的身影僅一抹。其實這畫面并不陌生,從前的雲裳舒也是同樣...孤獨。原以為池引月來了,自家小姐能夠有個伴。
結果。
保姆歎口氣,過去後察覺女生的背繃得有些僵,便開口:“池小姐,您别被吓到。”
“雲小姐她雖然嬌縱,心地還是很善良的。”
池引月夾了筷素菜,沉默吃着。
片刻後,嗓子有點啞,似乎是感冒了:“我吃飽了。”
進房間,她沒先寫作業,而是靠着牆壁安靜幾秒。直到有電話響起,看清備注為外婆,眸光才動了動。
“喂,外婆,您最近怎麼樣?”
“都好、都好,”老人家說話慢,“你呢。”
我。
池引月迷茫地閉了下眼,開口時語氣卻是極其正常:“我在這兒也蠻好。”
“有保姆、司機,不比從前在家差。”
外婆放了心,又無奈告訴她:“畢竟是寄人籬下,做事要分外妥當謹慎。無論怎樣,都不能跟小岚她們頂撞起沖突。”
“明白嗎。”
緩緩下蹲。
池引月盯着地面,靜了好久。
“我知道了。”
須臾,嘟——對面挂斷,房間内落針可聞。想到外婆的那番話,池引月的雙臂無力滑落,直到手機屏幕再度亮起。
“引月,今天你們相處得怎麼樣呀?”是雲岚問她。
腦海中是女生奪門而出的情景。
靜默後,她隔了許久都沒有回複。
-
傍晚時分,欲黃昏,淡淡的橘色暈染至小巷。最深處,有家網吧正吵得熱火朝天。
“說好的兩小時八塊錢,怎麼到點兒了又收十塊?”有黃毛指着前台小妹嚷嚷。
“你這抵扣券早就過期了。”
“狗屁,上回來還說能用,這次就不行了?”
當雲裳舒拉着柳念,來上網打發時間時,隔老遠就聽見這男的扯嗓子喊。她啧着挑開簾子,用更大聲音:“開兩台機子,都一小時。”
前台小姑娘忙應:“好的。”
被無視的黃毛,順勢想逃單:“行,亂收費是吧。那我一毛錢都不給!”
“這怎麼行。”小姑娘是來這兼職的,若收賬有差,就得用工資墊上。此時語氣都快染哭腔。
眼看着對方要走,她鼓起勇氣上前攔人,結果瞥見黃毛兇狠的神色,卻又不敢了,隻頓在原地幹着急。
“是八塊錢吧。”
在這雞飛狗跳的氛圍之中,雲裳舒的聲音顯得極其突兀。她漫不經心靠着前台木桌,雙手抱懷啟唇問。
“是的。”小姑娘急促回頭,想着可不能墊兩單錢。
掃完二維碼,雲裳舒擡眼,目光朝牆上貼的價目表轉了一圈。她淡淡重複:“一小時四元。”
那黃毛以為找到同道中人,冷哼:“是吧,你也覺得貴?”
“......”
無語過後,雲裳舒将剛才未盡的話語接下去:“還要什麼自行車。窮成這樣,趁早投胎成豬吧,自盡之後還能賣點錢。”
這話殺傷力太大,黃毛先是不可置信,而後拔高音調:“你知道我是誰麼?”
“知道啊。”雲裳舒語氣散漫,“年夜飯桌上那位。”
哐當。
男生猛踹網吧鐵門,踢得腳痛後,隻能穩住心神假裝無事發生。開始自報家門:“三職虎哥,認識麼?”
他呵一聲:“我是他小弟。”
“惹了我,你在常溪别想好過。”
前台桌上有放圓盤,盛着廉價水果糖。換做平時,雲裳舒必定不會放嘴裡。但此時心情比較差,她得來點兒甜食緩緩。
捏過一顆,咬碎,情緒依舊壓不下去。
雲裳舒笑一聲。算了。
将剩餘的糖全撥到桌面,捏起盤子,她對前台小姑娘道:“借用,會全款賠償。”
後者聽後怔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縷殘影從眼前飛過,正好襲至男生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