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還給我！”
“就不給你，你個野種！泥巴地裡的野種！還敢跟爸爸告狀！”
人死前，應該看到一生的走馬燈吧？
但不知為何，淩衣看到的是兩個完全陌生的小孩，在華貴的木質樓梯邊争執。小男孩面色慘白神情痛苦，拼命但又力不從心地，伸手去搶小女孩手上的藥瓶。
“還給我……求你了，朝朝……”
男孩愈發虛弱，不再争搶，轉而扶住了一旁的樓梯扶手，大口喘氣，乞求地看向對方。
小女孩卻如遭電擊，漂亮的小臉猙獰無比，兇光畢露：“你喊我什麼？你也配喊我小名，你算什麼玩意？？你個髒東西！髒死了！”
紅色的小皮鞋踹上男孩胸口，男孩一聲不吭栽倒下去，在樓梯上滾了二三四五六七圈……趴到了地上。
血從額頭流出，血泊緩緩擴大，男孩一動不動。
“裝什麼死！泥巴種！”
樓上的女孩見狀也隻更加惱怒，惡狠狠地摔了藥瓶，扭頭跑了。
“喂！”
淩衣下意識喝道。
雖然兩人與他毫無關系，但旁觀下來，很難不生氣。
奇怪的是，他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卻在自己開口的同時聽見了一聲貓叫。
而且……他開始的視角不是在上帝時間俯視兩人嗎？什麼時候就成趴在地上仰視女孩了？
面前的鮮血和頭頂也愈發逼真，他已經嗅到了濃烈的鐵鏽味。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
潛藏深處的殺意在血腥味下蠢蠢欲動，不受控制。
他擡頭看向樓梯口。
小女孩又跑到了樓梯口那，懷裡抱着金黃的小泰迪熊。很快她就注意到了淩衣的眼神，邊下樓邊怒罵：“看什麼看！死貓！怎麼不跟這個臭野種一起死！”
殺意瞬間被徹底激發。
淩衣瞳孔微縮，卻什麼也沒發生。
沒有大片玫瑰席卷而去，按他命令纏住女孩的四肢，讓對方好好說話。
空氣寂靜，隻有女孩尖利的嗓音回蕩客廳：“阿姨！阿姨快來啊！宋泥又把你剛拖的地弄髒了！”
怎麼回事？
幻境？中毒？做夢？為什麼一點靈神的力量都用不了？
此刻，淩衣才真正有些慌亂。
靈神是他的守護神，他的技能庫，他一切力量的來源。無論掉進什麼幻境中了什麼毒，隻要他還有一絲意識呼喚靈神，對方一定會給他極其強大的回應，瞬間撕碎困住他的一切阻礙，為什麼現在——
“我在這，主人……”
很快，一道聲音解開了他的無措。
他驚愕地看向地上那個男孩。
女孩的眼珠子瞪得比他更大。
“劉姨！”對方臉上兇色全無，隻有害怕，小兔子一般竄進了剛到客廳的女人身後：“他，他在喊主人！你聽見了嗎？他腦子真的有問題！”
你腦子才有問題！
淩衣本來就氣，對方隻是個素不相識的小男孩他都看不過去，更别提現在對方是一直以來和他并肩作戰的靈神了。再次兇狠地瞪向對方，瞳孔赫然豎成一條縫。
一隻手擋在了他面前。
“主人，你沒事吧？”
那隻手圈住他，慢騰騰地将他抱到了盤起的雙腿上。一道愧疚委屈的聲音在心海深處響起：“對不起，我沒有保住你原本的身體。”
淩衣心頭一緊。
真是笨蛋……明明都是他的錯。
他拿着靈神賜予他的毀天滅地的力量，卻因一次失足墜樓死無全屍。沒想到靈神也……
“我以為你沒有自我意識……”淩衣心中喃喃。
小黑貓愧疚地耷拉下耳朵。
雖然書上記載，靈神是長生塔自古以來那些厲害魔獸，術士，精怪在□□泯滅後殘留下來的神識，理論來說的确有自我意識。但現實中每個人早已把靈神當成空氣中隐形遊蕩的“技能背包”，請靈儀式就是碰運氣，把自己的靈魂也放到空氣中，看能不能碰巧抓到哪個背包，化為己用。
如果知道自己的身體裡的确住着另一個靈魂，他絕對，絕對會在被處刑儀絞碎前，先絞碎處刑儀。
況且……就算想過身體裡有另一個靈魂……
“我以為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不用道歉，主人。”那個虛弱的聲音急促道，小男孩也擺起手：“我是自由的，我可以去找下一個主人，是因為我喜歡主人，才強行把主人的靈魂放進我身體裡的——但是主人放心！等我恢複力量，主人就可以回原本的身體了！”
小貓仰頭看向男孩。
對方笑容乖巧，甚至有些呆萌。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一個和自己共生了十二年的……
等一下。
“我的靈魂在你的身體裡？”
“所以你就是隻貓？？”
“那你現在在誰的身體裡？！”
“沒事就起來。”女人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淩衣，一個拖把頭怼到了男孩屁股下：“礙手礙腳的，一天到晚不安生。”
“對對對不起阿姨！”
男孩捂着被打濕的屁股站起來，擡袖擦掉糊了半邊臉的血，慌慌張張躲到一邊去。
“真是的，煩死人了，剛拖完……”
身後，女人一邊拖地一邊罵罵咧咧。
淩衣生氣道：“你跟他們客氣什麼？”
男孩十分委屈：“我現在能力全失，主人。”
淩衣：“……”
“但他們也隻是普通人啊！你連普通人都對付不了嗎？”
淩衣難以置信。
就算是他，完全不用靈神，使用小孩的身體，制服兩個普通女人也十分容易。
毀天滅地的靈神，居然不能？
對方摸了摸鼻尖，聲音更微弱了：“我這具身體是宋泥的身體……宋泥不會的事情我都不會……”
“為什麼你會在他的身體裡？”
“因為宋泥剛死，并且是第一個願意把身體給我的人。”心海的聲音頓了下，補充道：“條件是，帶媽媽出去過上幸福獨立的生活。”
帶媽媽出去……
淩衣心頭微震。
好簡單的願望……
隻是對方這個願望都沒法實現，就早早離開了人世……
“媽媽你回來啦！我要親親！”
女孩的尖聲再次拽回了淩衣的思緒，他扭頭看向玄關處，小女孩正在一個貴婦人身邊撒嬌，靈動可愛，與剛剛怒罵宋泥的模樣判若兩人。
貴婦人長相溫柔沉靜，一身婀娜多姿的水青色旗袍，雪白披肩。将包包遞給一旁的仆人，彎腰親了小女孩一口，摸摸對方的頭：“我們朝朝又長高了。在家有沒有好好讀書呀？”
“當然讀了，朝朝很乖的。”小女孩自我認同地點頭，忽然話鋒一轉，面露不滿：“可是宋泥老是打擾我，還把劉姨剛拖的地又弄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