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初景和淩千帆的強硬關懷下,淩衣還是被塞到了床中間。
不過,反正床足夠大,睡中間和側邊應該也沒什麼兩樣……
淩衣自我安慰道。
但誰能想到淩千帆帶的被子這麼小啊!!
對方噴了半瓶消毒劑把床擦得纖塵不染後,赫然拿出了一條明黃色的單人被。
淩千帆一個人蓋剛剛好,三個人卻是怎麼蓋都局促。起先橫着蓋,隻能勉強遮住淩衣一個人的腳。宋初景倒也不介意,但淩千帆哪能受這個苦?
于是豎着蓋,三個人擠成一團依舊捉襟見肘,淩衣絕望捂眼。
往左側身,眼前是淩千帆的下颚。往右側身,眼前是宋初景的胸口。
睜開眼,兩個人的呼吸恍然在他眼前氤氲。
閉上眼,一左一右的心跳像夢裡追殺他的腳步。
他掙紮了很久,故作平靜地出聲:“我覺得我們應該派個人去站崗。”
“……”
無人回應。
不久前還在暢談“浴缸的反義詞是不是船”的兩人,此刻竟都已安然入夢。
淩衣:……讨厭所有人!
正當他猶豫是從床頭爬出去,還是從床尾爬出去時,宋初景忽然動彈了下,緊跟着翻了個身,背對淩衣。
淩衣盯着對方的後腦勺。
猶豫的問題逐漸從“怎麼下床”變成了“下不下床”。
猶豫着猶豫着,眼皮漸沉。
對方漆黑的發絲逐漸擴大為淹沒世界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心,卻猝然射出一道熾白的陽光。
烈日灼空。
四周暑氣蒸騰,哭聲吵得人心煩。
淩衣尋聲看去,一個小姑娘在樹旁大哭。行人匆匆,隻有一個穿着校服的小學生停了下來。
“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媽媽……嗚嗚嗚嗚嗚……媽媽……”
淩衣皺眉。這應該是他又做夢了……還好不再是夢到燕絕那混蛋。
但在他夢裡面孔清晰的人,他一般都認得,這個小姑娘的臉卻很陌生。熱心小學生的聲音有一點耳熟,五官卻模糊不清。
“别哭了,我請你吃糖。媽媽怎麼了?”小學生邊說邊從口袋掏出顆棒棒糖,撕開包裝遞給對方,另一隻手輕輕揭起對方哭亂黏住的發絲,别到耳後。
“不……不知道……嗚嗚嗚……”
他一邊微笑,一邊捧住女孩的臉,指腹輕輕擦掉女孩滿臉淚痕:“你家在哪裡呢?”
小姑娘含住棒棒糖,冷靜了些:“在……街……街上。”
“哪條街?”
“大……大大的街!”
小學生似被逗笑,眼睛又彎了幾分:“比這裡還大嗎?”
女孩認真地看了看馬路,搖頭:“比這……小一點。”
“還記得街上有什麼嗎?”
“有……大……大車!有大樹!”
好空泛的描述……
淩衣暗想,瞥一眼小學生,對方果然也沒覺得這是什麼有用的信息,繼續問:“還有呢?”
“還有……”小姑娘剛停下哭,抽抽搭搭的,想了很久,指向馬路對面一個牽着大把氣球的老人:“有好多好多氣球!”
氣球也是剛好賣氣球的老頭路過才有吧……淩衣看向馬路對面,下意識也跟着思索小姑娘的家到底在哪。但他對這座小鎮所知甚少,對方給出的信息也沒什麼辨識度。
可小學生顯然很了解這裡。
他略一沉吟,便微笑着向小女孩伸出手:“東湖路,對不對?”
女孩眨巴着水靈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但她沒怎麼猶豫,乖乖把手遞給了小學生。
小學生牽着她,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淩衣跟在兩人身後,到了地方才知道小姑娘每個字都是有含義的。大車……不是普通私家車轎車,而是公汽。
大樹也不是普通行道樹,而是湖邊生長的格外粗壯的柳樹。
很多氣球也不是老人牽着賣的那些氣球,而是海報邊緣畫出的大把氣球圖案。
小學生在繪有大量氣球的公交車站牌前停下。
小女孩張望兩下,很快找到自己的家門,歡天喜地飛奔過去。
所幸家裡有她奶奶,老人家很是感激這個樂于助人的小朋友,又是道謝又是吹上天的誇獎,信誓旦旦小學生前途無量,能做将軍。可惜她腿腳不便不能送這位大将軍回家,買了一根冰棒聊表謝意。
其餘的零食,學生沒收。
他拆開冰棒正要解解渴,看見不遠處的樹蔭下坐着個乞丐,于是冰棒也沒有送進嘴裡,而是送給了對方。
但對方并沒有接住。
那隻手伸向他,在他錯愕的目光中狠狠抓住了他的頭發。
淩衣的心弦為止一緊,下意識伸手,視野中卻沒有任何東西出現。
乞丐依舊抓着小學生的頭發發洩:“媽的,給我這玩意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