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淩衣條件反射地扭頭,隔着玻璃窗,看向空曠的教室内部。教室裡人很少,三四個學生坐在位上埋頭看書或寫作業,淩衣坐在教室正中央的位置上,慕容潇坐在他的桌上,手裡拿着一個紅寶石盒,神情譏諷:“讓你别什麼垃圾都收,你要開廢品回收站嗎?”
學生淩衣沒好氣道:“我已經拒絕很多次了。這個是趁我不在偷偷塞我屜子裡的。”
“誰這麼不要臉。”砰的一聲,慕容潇将寶石盒砸到桌上,十分厭惡道:“教室有監控,我幫你查查是誰。”
“你有毛病嗎?”淩衣仰頭回怼:“讓别人丢臉很有意思?”
“你管他丢不丢臉?他是誰啊!”
“我怎麼知道是誰?”
慕容潇說着又一指挑起盒子,在指尖上轉動:“呵,那你還真是善良啊,說不定人家就等着你去查監控看到她的臉去找她呢。”
“你動動腦子吧,她想讓我知道她的身份就不會隻放一張謝謝的紙條。”淩衣已經厭倦了,伸出手:“把東西還給我。”
慕容潇冷笑一聲,擡手把盒子扔進了□□米外的垃圾桶,跳下桌子:“這種廉價不健康還來路不明的東西,你留着毒死誰啊。”
“你……”
淩衣欲言又止,氣悶地抓起橡皮擦砸向慕容潇的後腦勺:“不要去查監控,聽到沒?”
慕容潇反手接住了橡皮擦,給他扔回原位置:“自作多情,誰有那個精力幫你查。倒是你,要是敢偷偷把垃圾撿回來……”
“我才不會撿!你當我是什麼人?!”
“蠢人。”
“你找死啊慕容潇?!”
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淹沒了22歲淩衣的視線……
不得不說,他和慕容潇過于了解彼此。
第二天慕容潇就告訴他,那個人十分狡猾,不知道是用道具隐藏了身形,還是用别的辦法把巧克力送進了淩衣的抽屜,總之慕容潇查了近一周的監控,也沒看到那人的影子。
淩衣嘲諷了他一番。
沒有告訴對方,這是因為他提前通知了監控室的人,把所有可疑的影像都删改了。
而慕容潇呢,他在坐上淩衣的桌子前,就故意把早飯倒進了垃圾桶。華麗的寶石盒泡在飄着面條的紅油湯水裡,淩衣默默注視了兩秒,轉身走了。
但是。
那隻是淩衣第一次走近垃圾桶時的做法。
他中午去了超市買飯,剛好看見了相似的紅盒,又瞥了一眼下面的标價。
實在是……太昂貴了。
如果當時的淩衣尚未參加副本,或許還不會這麼覺得。但他已經在學校試過自己賺錢的滋味了,他很清楚,如果對方沒有家世支撐,僅憑自己通關副本攢錢,要攢多久才能買下這種東西作為謝禮。
偏偏那個盒子上有極淡的雪樟香味。
全校隻有窮到交不起學費的低年級學生,會在冬季被喊去雪樟林裡清掃怪物屍體。除了他們,沒人再靠近那片陰森不詳而又極度危險的雪樟林。
所以他最後還是撿起來了。
不僅撿了,還去重新查了一遍監控。
但送禮的人真的很狡猾。
淩衣查了四五遍所有的影像,也沒發現那個人的影子。想方設法威逼利誘,超市始終不肯提供任何交易記錄和監控錄像。查了附近班級所有學生的筆迹,所有去雪樟林打掃衛生的同學的筆迹,唯一一個對得上号的同學,好幾天前就死在了雪樟林。
淩衣雖覺不對,卻也出錢讓學校的人把屍體送回對方的家鄉,沒再刨根問底。
但是,那盒巧克力他吃完了,那個紅盒子仍妥善保存在他的随身空間,那張寫着謝謝的紙條仍夾在他的學生手冊裡……
這些,那個人都不知道。
22歲的淩衣緩緩轉身,卑鄙的送禮者就站在他身後。圍着粗糙的圍巾,戴着破舊的帽子,穿着不合身的防護服,拿着雪鏟,提着巨大的袋子,一截類似怪物腸子的東西從袋子裡掉出來一截。
淩衣教室外的長廊上,總是人來人往。
但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都在往後的回憶中被自發抹去了。
長廊上隻剩下22歲的淩衣,和16歲的燕絕。
寒風撲面,比淩衣記憶中的冬天冷得多。
他忍不住退後,餘光瞥向教室内,自己仍坐在位上,對慕容潇丢掉的巧克力無動于衷——因為慕容潇還沒有走出教室,他還不能去垃圾桶那看。
淩衣急切地想開口解釋,但燕絕已經拖着大袋子一瘸一拐地走遠了。自始至終,那雙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眼睛都沒有表露過任何情緒。
但淩衣沒有一絲“或許對方根本不在乎”的猜想。
燕絕挂在石壁上砍斷左腿的時候,也是這麼冷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