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甯吩咐青蕪,“明日午後我打算去墨香坊坐坐,你問問項采女願不願意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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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采女的長相的确不是蕭長甯想象的那樣出衆,尤其是在這美人遍地的後宮裡,但若放在尋常人堆裡,這樣的長相,也是極拔尖的——
巴掌大的臉蛋,螓首蛾眉,婉約秀雅。
蕭長甯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而後規矩拘謹地問安,“婢妾見過禧嫔主子,給禧嫔主子問安。”
采女的身份特殊,若在曦和殿居住的三年内無法得封位分搬離,三年後新的一波秀女入宮,就沒有她們什麼事了。
運氣好的,能有家裡人打點關系接出宮去。但這都是極個别的個例,大部分未承聖恩的采女,或是被皇帝臨幸卻沒有得以冊封的,都會成為真正的宮女,在宮中度此餘生。
因此,她們如今的身份,既是奴婢,也是宮中命婦,故以婢妾自稱。
這也是青蕪告訴蕭長甯的,因着這一茬,她明白新采女們想要走出曦和殿的迫切,也轉變了自己的想法。
“免禮,項采女會作畫嗎?”
項思荌起身,微微笑道,“略知一二,但婢妾并不精通。”
“無妨。”蕭長甯指着畫師正在做的一幅畫,“這位是曹畫師,擅長畫山水花鳥,尤擅工筆,你來瞧瞧。”
項思荌中肯道,“婢妾眼拙,卻也能看出曹畫師所繪,栩栩如生。”
蕭長甯笑了笑,引她往畫廊處走。畫廊裡懸挂着曆代帝王珍藏的名家畫作,一眼望不到盡頭,“天家富貴,不過如是。”
項思荌接道,“就好比身處畫廊之中的人,一不小心,就淪陷在權利與财帛的溫柔鄉裡,哪還記得自己從前的初衷呢?”
“初衷?”蕭長甯很少聽人說起這個詞,“項采女的初衷是什麼?”
“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項思荌的語氣也不确定,“如果沒有被選入宮,那婢妾此刻,許是已經回到了家中那小小的一方醫館,晨起去山上采藥、曬藥,午後開始協助父親看診,日複一日的過着這樣的生活。”
蕭長甯有些羨慕,她的初衷,可能就是活下去,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因此,不論做了什麼,都不算與之違背吧。
二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覺到了畫廊的盡頭。天光乍現,燭火之光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微弱暗淡,隻剩下一星如豆般的火苗。
從墨香坊出去,不遠處就是千秋亭,蕭長甯讓青蘿回去拿點茶水點心,自己和項思荌往亭中去了。
青蘿在回蘭蕙宮的路上,遠遠看見了聖駕,但宮中有規矩,向她這樣的宮女,也隻能隔着老遠伏地問安。不知道皇帝怎麼就認出了她,吩咐周德安請她到聖駕前回話。
“你家主子呢?”
“回陛下,禧嫔主子和項采女在千秋亭說話,讓奴婢回宮去拿茶水點心來。”
皇帝哦了聲,“你快去吧。”
周德安聞弦而知雅意,吩咐擡着帝辇的小太監,“去千秋亭。”
知道項思荌懂醫,蕭長甯詢問起了有孕初期要注意的事項,她一條條解答,大體說的和唐院使大差不差,但她說的勝在更加細緻,且同為女兒身,有些話說起來更方便些。
二人聊得投契,連禦駕到身後了也沒發覺,還是皇帝先出了聲,“聊什麼呢,這樣專心?”
項思荌還算鎮靜,看見金龍紋繡,動作比腦子更先反應過來,伏地問安。蕭長甯吓了一跳,被皇帝攬在臂彎裡,她嗔道,“項采女精通醫理,臣妾在向她請教呢,并非有意禦前失儀的,陛下可不能因此責怪臣妾的新先生。”
皇帝也來了點興趣,“既是你的先生,朕自然不會責怪。是曦和殿裡新選進的采女嗎?”
後半句是同項思荌說的。
項思荌應是。
皇帝又問,“精通醫理,是從前在家中學的?”
“回陛下的話,婢妾祖上行醫,到了婢妾這一代,已有二百多年了。”
皇帝贊道,“很不錯,懸壺世家,于當世也是大功德。禧嫔初懷身孕,她又體弱,你可多去蘭蕙宮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