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害怕什麼呢?她怕的可多了。
姜映晚柔弱地仰起臉,眼中閃爍着淚光,帶着幾分膽怯與無辜,又流露出深深的依賴,凝視着面前的他。
她就像一隻剛從隐蔽草叢中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的小兔子,終于鼓起勇氣,用微微顫動的鼻尖四處輕嗅,試探着外界的溫暖。
天子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頂,他的大手寬廣有力,給予她一種安心而全面的庇護。
“晚晚莫怕。”他低聲安撫着,冷質的聲音卻讓人察覺出了暖意。
姜映晚忽然就心定下來。
陛下讓她莫要害怕,他會護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問:“父皇會不會覺得兒臣太過膽小?”
沒等天子答複,她眼中就忍不住蒙上了一層霧水,嗓音又軟又糯:“可是兒臣從前都是在民間長大,沒有皇宮裡這麼多的規矩,兒臣吃飯也怕,睡覺也怕,害怕自己哪裡失态損了父皇的顔面……”
她的話半真半假,可是她顫抖的身軀是真,眼底畏懼的情緒也是真,這些足以令天子打消疑慮。
姜映晚朦朦胧胧地想,不要把眼前這人當作高高在上的陛下,隻要将他視作自己的親生父親對待,她在自家爹爹跟前是怎麼委屈撒嬌的,對他就怎麼做。
沒有哪個父親能拒絕一個膽怯卻依賴自己的女兒。
這套招數在她爹爹那裡百試不厭,卻不知對陛下能不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她心中有些忐忑,下一刻她便感受到陛下的手掌由她的頭頂順着發絲滑落到了她的後頸處,停在那裡不動了。
這是一個帶有安撫意味的動作,讓她忽然憶起了兒時受到驚吓時,她的爹爹和娘親也是一人一個将她和映晗抱在懷中,這般溫柔地安撫着。
她賭赢了。
姜映晚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終于在灰暗的前方看見了一條生路。
“父皇……”她望向他的眼中充滿仰慕,“兒臣生性愚笨木讷,卻幸得父皇憐惜愛護,今後兒臣一定會努力孝敬父皇。”
一個孝敬的女兒,溫柔體貼的女兒,哪怕最終被揭穿了虛假的身份,可陛下心中多少會有一些憐惜不舍吧?
“誰說朕的晚晚愚笨木讷?”天子想她怎會愚笨木讷呢?她分明清楚地知曉這宮中誰能夠庇護她,知曉如何能讓他心軟。
他的其他兒女出身嬌貴,從不會像他的二女兒一般向他示弱,告訴他她除了他這個父皇再無依靠。
她在他面前收斂起了所有的鋒爪,隻将自己最柔軟最無害的一面展現給他。
人皆有憐弱之心,天子亦然,何況他的二女兒非同一般的嬌弱。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就像一隻菟絲子纏繞着大樹,她在風中顫動着自己小小的柔軟的白色花瓣,全部依賴着這棵大樹她才能盛開才能存活。
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支配掌控之下。
他的其他兒女,哪怕是最得他看重,自幼在他眼底下長大的太子也有自己的野心。
隻有晚晚不一樣,她隻是最單純的依賴他,依賴他這個父皇。
姜映晚茫然地睜着雙眼:“父皇……”
“晚晚,”天子唇邊扯出一抹笑,“你隻要依賴父皇就夠了。”
他這個遲來的,最嬌弱的,也最合他心意的女兒。
姜映晚已記不清那日她是如何心神恍惚地離開了宣政殿,隻是從那日之後,陛下待她的态度俨然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天子的賞賜如流水般源源不絕地送進了永甯宮,甚至其中一些是連太子都不曾擁有過的。
天子不再來永甯宮用膳,卻時常将她召至紫宸殿一起用膳,有時隻有他們父女兩人,有時再加上太子。
直到一次飯間,姜映晚忍不住和太子因為飲食習慣鬥起了嘴,回過神看見天子在一旁目中含笑地默默聆聽時,她才突然發覺,好像自己已經和太子一樣,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逐漸與他的其他兒女區别了開來。
原來要得到陛下的特殊對待是這麼容易,那她前世那麼畏懼他、躲避他、甚至不敢擡眼看他,那都是為了什麼呀?
姜映晚覺得自己前世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傻子,明明她初始時就得到了他最多的憐惜,得到了其他公主不曾擁有過的待遇,她比映晗整整早來到他身邊三個多月,卻什麼都沒有做!
但凡她多往陛下跟前跑幾趟,多向陛下訴訴苦撒撒嬌,哪怕後面映晗回來了,她都還有機會讓陛下聽自己辯解。
本來她就不是故意冒認公主身份,是皇室認錯了人。
她真的好笨呀。
“怎麼了晚晚?”李慕見她方才還笑得開心,眼睛彎彎的像兩隻小小的月牙,忽然就垂下臉神情沮喪了起來,不禁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