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晚覺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怎麼每次她來求見陛下總是會碰見其他人呢?在宮裡看來王昭儀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她總不能當着太子和二皇子的面說自己想搬離永甯宮一個人住。
一進門,姜映晚便覺到陛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晚晚,過來。”天子向她招了招手。
姜映晚才松開太子的衣服,從他背後走出來,到陛下身旁拘謹地坐下。
天子低聲問她:“朕聽說你在外面打翻了湯碗,可有傷着自己。”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二女兒,她太柔弱,像隻完全無害任人宰割的小兔子,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手段。
他清晰地記着她淚眼蒙眬地向自己哭訴害怕時的神情,她在向自己這位父親尋求庇護,向自己展現依賴,沒有哪個孩子會在他面前哭成那副模樣。
他是天子,也是一位父親,為自己膽小的孩子提供庇護與安撫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姜映晚眨了眨眼,驚訝地從天子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柔情與慈愛,好似坐在這裡詢問她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隻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父親。
“父皇,兒臣沒事。”
隻是想起那碗被撞翻的熱湯,她委屈地垂下了眼眸:“隻是那碗湯兒臣親手煮了好久,原本打算孝敬父皇,現在全撒了。”
李慕也拱手道歉:“都是兒臣的錯,不小心撞到了二妹妹。”
姜映晚哪能讓他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連忙道:“不是太子哥哥的錯,是我自己沒注意看路,要不是太子哥哥扶住我,我肯定也要摔倒了。”
天子沒成想那碗湯竟是她自己親手煮制,他原以為又是王昭儀托她送到禦前來,畢竟這個女兒在他心裡一向是膽小被動的。
他抿抿唇,忽然感到了幾分可惜。
但這也并非太子的過錯,見姜映晚與太子二人争相将過失攬到自己身上,他感到有些好笑。
他拍了拍姜映晚的肩膀:“沒傷着就好,下回父皇再嘗嘗你親手做的湯。”
“嗯。”姜映晚隻得暫時先放棄向他提遷宮的想法,陛下如今對她的印象好不容易有了改善,她也要尋一個恰當的時機再開口。
李慕笑道:“不知道我有沒有福氣嘗到妹妹親手煮的湯?”
姜映晚向他點頭:“當然可以啦,我還沒謝過太子哥哥呢。”
兄妹兩人相處融洽,歡聲笑語不斷,而一旁的天子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像是才發覺,晚晚可以依賴的不止他這位父皇,還有王昭儀,甚至還有太子。
他的二女兒好像很容易引起人的喜歡,他那些子女裡頭,除了晚晚,太子也并未同其他弟弟妹妹親近過。
太子是他一手教導出的,他們的喜好也該是一緻。
他的二女兒嬌弱無害,不具備任何的威脅手段,需要人精心的呵護照料。
是蜷縮在他掌心裡的兔子,也是纏繞在他指尖上的一株小白花。
他從未見過那般柔弱無害的事物,他的長子亦是。
轉念一想,他覺得自己是該放心了。
他的晚晚有最好的父親,最好的哥哥,将來還會有最好的丈夫,這一切足夠彌補她曾經所遭受的苦難。
安撫完二女兒,天子才轉向自己另一個兒子,神情變得嚴肅了一些。
“骞兒今日怎麼這麼快就下學了?”
太子早已開始參與朝政之事,對于太子的表現他尚還滿意,畢竟這孩子是自己帶在身邊親手教養長大。
他自己經曆過奪嫡之争,知曉那其中的血腥與殘酷,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重經一遍,因此他一早就選定好了太子,對其他兒子的态度也不如對太子那般重視。
他不想再壯大其他皇子的野心,可或許出生在皇家,對那個位置生出野心總是不可避免。
他從德妃手中分走宮權,一方面是為了彌補王昭儀,另一方面也确實存了打壓德妃一脈的心思。他不需要太多的皇子,隻要有一位能繼承大統的太子就足夠,是以近些年來他甚少再入後宮,在嘉柔出生後宮裡也一直再未有妃嫔懷過身孕。
李骞在太子面前敢狂放挑釁,然而到了自己父皇跟前卻是隻能夾着尾巴,恭敬地回話:“回父皇,兒臣今日提前完成了功課,師傅便準許兒臣提前下學。”
說完他有些期待地看向自己父皇,想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句誇獎。
天子卻仿佛沒看到他發亮的眼睛,隻是輕輕颔首:“不錯。”
姜映晚看見二皇子眼中的神采立即暗了下去。
陛下待皇子公主好似有兩套完全不同的教養方法,但凡公主都是千嬌百寵着,所以四公主才會被慣出那樣驕縱的性格,而皇子中除了太子能得到他的看重,其他兩位皇子他都并不怎麼在意。
姜映晚忽然有些慶幸,幸好自己是假公主不是假皇子,否則真的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天子一低頭就見到她豎着耳朵,眼睛閃爍,忽然有些想知道她心裡此刻正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