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宮人緊緊地壓着頭,都不敢再往桌上看上一眼。
沒有誰敢這樣伺候陛下,簡直太不合規矩了,可陛下不僅不生氣,反而還縱容着公主的胡鬧,讓他們這些奴才也不敢說些什麼。
陛下和公主人家這可以說是享受父女間的天倫之樂,他們可不敢上前打攪。
撞見天子調笑的目光,姜映晚臉頰微紅,不好意思地停下筷子坐了過去。
“兒臣失禮了。”她讷讷道。
天子見她坐下後便雙手捧着碗,臉頰一片绯紅,似乎恨不得将整張臉都埋進碗裡,不由輕聲一笑。
“晚晚今晚隻打算喝湯麼?”
他問的突然,姜映晚猝不及防被嗆了一口,眼中湧出淚水,放下碗撫住胸口難受得不住咳嗽。
天子臉上的雲淡風輕瞬間消失無蹤,大步走到她身邊,一邊低聲問着她怎麼樣了,一邊叫人去傳禦醫。
姜映晚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擡起臉時眼尾紅潋潋的一大片,眼眸濕潤,連睫毛上都沾着淚水,觸目驚心的美讓人不禁呼吸一滞。
“父皇不必再傳禦醫了,兒臣現在覺得好多了。”她寬慰地向他一笑。
天子仍不放心:“朕叫禦醫來仔細再看看。”
姜映晚用手巾整理好儀容,笑道:“不過是嗆了一口,兒臣哪有那麼嬌弱?”
天子仔細察看着她的臉,見她神色無恙才略放下心來,随即目光落在她手裡拿來擦臉的手巾上,上面有着用金線勾勒出的龍紋。
“這是朕此前送你的,晚晚還留着。”
姜映晚才留意到自己拿出了之前陛下送她的手巾,她餘光看到陛下目光中帶着暖意,心知自己讨好陛下的機會又來了。
于是她點了點頭,滿臉仰慕地凝望着他:“父皇送給兒臣的東西,兒臣自然會好生保管珍惜着,死都不會丢下。”
天子目光一凝:“晚晚,父皇并不想從你口中聽見死這個字。”
在她笑着說出“死”這一個字時,他的心髒仿佛瞬間被一隻巨手給攥緊,讓他呼吸一滞,渾身都涼了下來。
他的晚晚,他那個最嬌弱、最依賴他的女兒,千辛萬苦才回到他的身邊,他還沒能好好地彌補她、疼愛她,她怎麼能在自己眼前死去。
姜映晚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那樣的銳利冰冷,帶着不可一世的霸氣與威勢,讓人不自覺想要臣服膜拜。
她心頭一顫,驚慌地垂下頭:“兒臣再也不說了。”
可是她心中卻不由想起了前世,她被揭穿身份後百口莫辯,心如死灰地伏跪在地面上時,陛下在高位遠遠向她投來的那一眼,同此時一般。
他沒有立即殺了她,而是叫人将她帶下去關了起來。
在剛被關起來的那幾日,姜映晚還心存期待,因為宮人對她尚算尊敬,她也并未吃什麼苦,直到那天晚上内侍帶着白绫一步步朝她逼近。
她以為是陛下對她失望,終于下定決心要殺了她,可看着眼前對自己呵護有加的陛下,她心中又茫然起來。
前世下旨殺了她的人,當真是陛下嗎?究竟是誰迫不及待想要她死?
她忍不住問:“父皇,若是您發現晚晚并非您的親生女兒,您會下旨殺了我嗎?”
四周氣息忽然凝滞下來,姜映晚後背一陣發冷,渾身的血液都要在這冰冷中褪盡了。
她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陛下如今正寵愛着她,她隻要再努努力向他心中更進一步,就有機會靠着他的憐惜博取那一線生機。
可她卻說了這樣的話,陛下會不會因此提前懷疑起她的身份,會不會和前世一樣依舊以為她是故意冒充公主?
“父皇……”她顫着聲音,不敢擡頭去看天子此時的臉色。
許久,陛下低沉的聲音才響起。
“晚晚,你是朕的女兒,這點毋庸置疑。”
他這樣寵着她,疼着她,将她捧在手心裡。
這樣至高無上的偏愛,憑什麼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隻是一個與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呢?
那他,得要多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