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适才瞄了一眼,大概看出來崔意浮手腕上是個限制人行動距離的法寶。敢這麼對崔家大小姐,不用想也知道是崔凜。
她這運氣也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竟然不偏不倚撞上這事。
“離午時尚有小半個時辰,你把這個貼到腿上,手腳麻利些,興許能及時趕回來。”見她苦着一張臉,遲月歸塞過來一張符。
江鴻受寵若驚,手忙腳亂地沖遲月歸拜。
“你是家主親傳弟子,不必對我這般客氣。”遲月歸極為艱難地擠出笑容,道了聲“去吧”,捂着腰小步跑走。
江鴻垂頭掃過手裡的神行符,兩指一搓将之碾成齑粉,身影一閃下了山。
仔細看玉簡裡的内容,江鴻驚覺遲月歸還是想簡單了。
——大抵是崔意浮在山上實在悶得慌,急需找點新鮮東西取樂,那小小一枚玉簡裡寫的東西又多又雜,林林總總加到一起,少說能堆滿半個屋子。
雖說宿風山上靈氣充沛,短短幾日她修為已經恢複到丹元初期,可這東西實在太多,加上她還有點不認路,奔波了足有半日才将東西置辦了個大概,還有少數臨近幾座城池都找不到的沒能買到。
裡裡外外花的靈石,她自己也數不清楚,隻能看到崔凜給的乾坤袋内那座靈石山隻剩下最後那略顯寒酸的一小堆。
江鴻臉都綠了,在心裡把崔意浮罵了個狗血淋頭。
眼瞧日薄西山,遲的不是一星半點,江鴻也不着急趕回去,手拎乾坤袋,身披斜陽,慢悠悠地沿山道走。
自進山後沈垂日日陪伴在側,無微不至地關照她,她一直找不到空暇時間觀察四周情況。
論道場緊挨後山,今早她被崔凜打下來,分明是從東北方向的後山滾落,可沿山道一路走上去,最終抵達的卻是最南方的正門。
當時她便起疑,可巧趕上崔意浮鬧這一出給了她機會。
眼下這麼仔仔細細走過一遭,用靈識探遍山周、試了幾次,再看仙雲缭繞,即使夜幕即将降臨也沒有消去絲毫,甚至隐隐生出更重的霧氣,江鴻才确定,整座山都籠罩在一個巨大的法陣中。
隻是她不通陣法之道,看不出是什麼陣,也不清楚威力如何。
到底是大門派,這護山大陣,想必也不會比暮天閣的差多少。
江鴻暗自一歎,不再逗留,朝山門掠去。
才到近前,聽得一道急促的人聲。
“快點!”
江鴻隐去氣息。
山門下,一席華貴暗紫衫的青年腳踩一個衣衫褴褛、鬓發花白之人,一邊用力狠跺,一邊罵:“你沒吃飯啊爬這麼慢?”
說話間,他腳下人身體猛地一塌,不受控制地癱下去。
即将撞在地上時,那人如夢驚醒一般,嘶啞壓抑的聲音從喉嚨裡鑽出,他咬緊後槽牙,重新撐起手臂。
“搞什麼?”
青年還是被晃了兩下,忿然作色,跳下去一腳踩在那人被泥巴和血污包裹的手指上,“姓鄧的,你想不想幹了?”
“啊——”
那人猛一抽搐,慌不擇手地去搬青年的腳,卻在碰到他之前猛然停滞,繼而把手縮了回去。
那人仰起頭,咧開嘴,深深淺淺的傷痕錯落地列在臉上,面目格外猙獰。他一隻眼睛瞎了,另隻眼流着通紅的血淚,額頭數道血痕,仿若地下爬出的惡鬼。
他卑微地伏在青年腳下,苦苦求道:“仙君,您上來,我,我背您進去……”
“你這什麼表情?又哭又笑,難看死了。”青年一腳将人踢得滾出數尺,“好好的心情,都被你毀了。”
“也罷,左右已經到了,不跟你計較。”
那人聽到此話,仿佛抓住了什麼生機,在一片泥濘中掙紮地擡起上半身。
幾步之外,山門巍然而立,玉柱籠罩在仙雲裡,迎着落日,裡外泛出神聖金光,明明那麼近,卻又好似相隔萬裡,遠在重山之外。
他看直了眼,着魔似的一步一步朝前爬,像是在傾訴委屈,帶了些許哽咽,又像是喃喃自語,不停念道:“仙山……是仙山……我能修煉,我也能做仙——”
稱得上難聽的聲音戛然而止。
青年腳踩那人頭頂,将他的腦袋連同裡面的癡心妄想一道踩進土裡,故意放慢速度,冷漠地看他露在外面的身體扭曲抽搐,聽他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徹底發不出聲。
“聒噪。”
青年移開腳,一眼沒看地上的慘狀,擡步向山門走去,指尖一道流光飛出,落在屍體上。接着,耀眼火光燃燒。
片刻後火光消退,弦月高懸,山門前恢複甯靜。
江鴻從暗處走出,瞥見燒出的那攤灰裡似是有什麼東西在亮,她定了下,沒有上前,徑直從旁邊走過。
擦肩而過時,一張巨網猝然蓋落。
江鴻疾步後退,站穩身子的一刹,寒光乍現,迫人的刀鋒将将要砍到頭頂。
江鴻眼神一冷,腕上的水瑟镯身閃過一道血紅暗影。
“易公子。”
聲音響起的刹那,寒光驟斂,四周彌漫的殺意散盡。
易庭之背手執刀,眸含陰翳地盯着對側,問道:“餘姑娘這是又去采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