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長老側首冷冷注視着所有人。
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沒說話,五長老又是一刀揮出,幾個弟子便如先前紛飛的草木,接二連三飛了出去。
其中一個正好砸到江鴻腳邊,一仰頭,和小心翼翼啃饅頭的江鴻大眼對小眼地呆住了。
靠。
江鴻忍不住罵了一句。
五長老注意到這邊,如炬的目光射過來,鎖住江鴻。
“你就是崔凜前幾日收的那個徒弟?”聲音冷如萬年寒鐵。
五長老素日嚴肅待人,餘下人早已司空見慣,可再嚴肅也都有個程度,這殺氣騰騰的模樣屬實是頭一次見,紛紛傻在一旁不知所措。
剛聽過那番争吵的江鴻卻知道他這殺意的來源,壓住暴跳難停的額角,換上副畏懼的神情,兩腿一軟癱坐到地上,呆呆點了點頭。
“玄冥中期的天才,呵。”五長老踱着步子走近,一把扼住江鴻脖頸。
被提到半空中,窒息感即刻籠罩,面色漲紅的同時,江鴻眸中劃過一絲暗影。
洞明中期罷了,不比扶應同有陣法加持,即使她現在身體半廢,也不是不能豁出去跟他拼一把。
隻是……碎片她還沒有拿到。
江鴻握緊拳頭,數着失序的心跳聲,看到周遭人齊刷刷跪了一地,不約而同地張口在說什麼。
她想,再等等。
空氣愈加稀薄,整個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紗,她看不清,腦袋越發昏沉,迷迷糊糊間能察覺到五感都在漸漸衰退。
再等等。
再——
欲要動手的前一刻,五長老松了手。
江鴻跌到地上,喪失許久的空氣湧入,靈台霎時清明,飛了一半的魂魄落回身體中,五感回歸,周遭朦胧的世界驟然清晰。
“何時回來的?”五長老問。
江鴻蹙了下眉,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冷泉一樣的聲音。
“一刻鐘前上的山,不敢耽擱,即刻就來見師尊了。”
身後那人繞開她步至五長老身邊,江鴻看到,垂在自己眼前的雪白衣擺上結了一層薄霜,鼻尖萦繞着一股淡香,淺到極緻,像冬與春交接時的風雪。
江鴻仰首,掃過來人腰間的四瓣花玉牌,和他對上眼神。
郁清江肩披半山月輝,立如芝蘭玉樹,一雙霁藍的寶石眸中滿是疏離與淡漠,隻沖她颔首示意過便将視線移開。
這動作莫名叫人覺得熟悉,仿佛在哪見過。
“你們都退下吧。”五長老道。
一聽這話,餘下弟子紛紛松了口氣,不敢多留,趕忙告辭,有幾個好似是腿軟了,跑走時還差點摔在一起,最後各自攙扶着走遠。
江鴻也不欲多待,隻盼離這群人越遠越好。
“周師妹留步。”
江鴻翻了個白眼,轉過身惴惴不安地望着出聲之人。
郁清江遞來一個小玉瓶,不帶一絲情緒起伏地說:“這是連風門的葉門主親手煉制的還聲丹,專治啞病,日服一粒,三日便可見效。”
五長老拿過玉瓶,“崔凜前幾日特地傳信與你,就是為這個?”
“是。”
“他倒是肯費工夫。”五長老譏諷道,将玉瓶還給郁清江時,瞧見他袖口處一片油污,不禁面色一變:“又去點燈了?”
郁清江微微一頓,瞥到袖口,如實道:“是。”
“兒女情長,焉能成事!”
郁清江垂頭不語。
五長老一拳打在棉花上,沒好氣地甩了甩手,“罷了罷了,你剛回來,我也不想同你說這些,回去歇息吧,有什麼等年初大比結束再說。”說完擡步離開。
“恭送師尊。”郁清江躬身一拜。
江鴻有樣學樣,也跟着連連拜了數下。
“師妹可是無處可去?”
接了玉瓶就想走的江鴻:“?”
“方才來的路上聽兩位師弟議論,說大小姐趕了你出來,可有此事?”
江鴻遲疑地點了點頭。
“師妹如相信郁某,不若跟我走。”郁清江道。
江鴻沒有回應。
崔意浮是少主,有她發話,整個宿風山沒人敢收留她。可郁清江是崔家這一代領頭人物,除了不姓崔,哪方面都比崔意浮強,他的确不必忌諱這個。
可是……
即使沒有今日之事,五長老和崔凜不合也是人盡周知的事實,五長老應該十分樂意看崔凜門下弟子内鬥,最好鬥得全死幹淨才對。
郁清江是五長老的弟子,卻主動出言留她,這倒奇了怪了。
依照江鴻本意,她是甯肯睡樹林,也不願跟誰一起的。但那僅僅是江鴻的選擇,卻不是這個無處可歸的啞巴周師妹的選擇。
小啞巴隻是個剛入門就失寵的弟子,此刻應該巴不得有人能收留她。
于是江鴻答應了郁清江,滿是感激地沖他拜謝。
本以為郁清江是打算在北山尋一處屋子給她,不想這人越過北山,帶着她徑直向後山走,沿路還在各處黑沉沉的地方依次點上石燈。
到了後山也沒停步,有目的地似的一路直行,頂着其他人神态各異的眼光,走過熱鬧長街,再到漸漸冷清的小巷,直到最後,到了最邊緣處那座沒有挂任何牌匾的屋子前。
輕叩兩下,門嘎吱一聲開了。
餘姑娘還是先前那副儀容,見着門前是他二人,極為短暫愣了下,讓開身放他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