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庭之神情冷漠,恍若未聞。
許是察覺獵物想逃,巨型花視線下移,數不盡的瞳仁一同向下望,看得人毛骨悚然,不計其數的口各說各話,聲音混在一處。
“好多年沒喝到血了。”
“我不想死。”
“你已經死了。”
“血,好香的血。”
“食物,我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
它們七嘴八舌說着話,雜亂得如同集市。
荀俊傑心裡發毛,不顧一切地喊:“救我!易師兄,救救我!”
“他在說什麼?”
“不知道,拆了吧,好餓。”
“好餓……”
兩張嘴自說自話,一條骨手迅捷如雷地刺出,紮穿荀俊傑胸膛。
“也罷。”
易庭之揚唇一笑,彎刀懸在半空,兩手結印。法印自腳下升起,擎天而立,眨眼籠罩在周遭!
易庭之快步退至法陣邊緣,橫刀抹在掌中,血祭陣腳,“就讓這怪物陪你們玩玩。”
說罷,他轉身離去。
“易庭之!塵無峰不會放過你!我師尊不會放過你!”還留存一絲意識的荀俊傑破口大罵。
易庭之寸步未停。
說時遲,那時快,他剛邁出法陣,駭人的殺意自背後襲來!
易庭之心下惕然,欲背手以刀相迎時,來人已躍至面前,一掌扇在他臉上,易庭之登時飛出。
水瑟一鞭将他打落捆起,丢到巨型花腳下,撈出早已昏過去的遲月歸交給葉輕揚。
葉輕揚手忙腳亂地接住,續骨丹喂進去,勉強松了口氣。
“你!江鴻?!”易庭之一刀立起,想借力踏出,豈料被拉住腿拖了回去。
“我不好過,你也别想走!”荀俊傑神思混亂不堪,壓根沒意識到發生什麼,隻知道身邊落了個熟悉的氣息,他死死抱住這人的腿,摸出玉牌,不管不顧地捏碎,當場碎成殘影。
巨型花失了獵物,忿然作色,幾根骨手齊上,霎時貫穿易庭之整個身軀。
他兩手抓在地面,沒兩下,徹底垂落。
紀雨萱表情凝重,退至江鴻身畔,“這怪東西到底是什麼?”
不等江鴻說話,隻見易庭之身上浮出一道光,一件玲珑小巧的東西被包裹着,連同血液一齊送入巨型花腹中。
“吼!”
骨手狂舞,尖叫此起彼伏,巨型花瞬間漲大十倍不止,氣息翻,風雪作,聲勢震天撼地!
紀雨萱心跳加速,從未有過的畏懼感升起。她開扇擋在身前,一道護住身後的遲月歸和葉輕揚,嘴角流出血。
葉輕揚更不好受,想扒出一個護身法寶,可心頭太過慌張,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反而越扒越煩。
正當他打算放棄時,江鴻橫跨一步,站在了他二人前面。
水瑟平鋪開來,全然遮住劈頭而來的威壓。
江鴻一手支撐水瑟,問:“易庭之身上的是什麼東西?”
她方才看得真切,是易庭之身上那道白光進去後,這巨型花才開始變的。
“這……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葉輕揚苦着臉,欲哭無淚。
江鴻斜了眼葉輕揚,掌心撫在水瑟邊緣,又道:“讓你那鏡子看看,這東西是什麼,到幾階了。”
葉輕揚下意識想說百識鏡未必識得,但目及江鴻臉色,忍住了話音,拿起鏡子催動靈力。
半天,百識鏡一動不動。
葉輕揚一拳砸到鏡面上:“再敢裝死,我出去就把你融了!”
百識鏡猛一激靈,顫顫巍巍地飛出,貓在水瑟後邊,探頭掃了一下便縮回,呈現信息:極品仙草玄芝,根齡兩千七百六十年。
“這東西就是玄芝?”葉輕揚倒吸一口冷氣,咕哝道:“怎麼跟我……不太一樣啊。”
江鴻亦是一驚。
據郁清江所言,一株百年根齡的玄芝可增長五百年壽命,提升一個小境界。兩千多年根齡,不知能到什麼地步。
“什麼啊,這不是妖獸麼,怎麼不顯示階數,反而顯示這什麼根齡?”紀雨萱疑惑地問。
葉輕揚正色道:“凡仙草生長地,十裡之内,必有伴生獸守護,這個你應該知道。但這隻是大多數情況,并非全部。”
“玄芝是種極為特殊的仙草,其伴生獸與仙草天生一體,以人為養料,每食一人,便會化其修為為己用,飲其骨血養芝身,融其屍身築獸形。故而年限越高的玄芝,食人數量便越多,獸形也越強。”
化其修為為己用……
紀雨萱不由得膽寒:“它這樣子,少說也吃過幾百修士了吧,幾百人加起來……”
葉輕揚艱難地點頭:“這玄芝已至隐元境。”
紀雨萱憂心忡忡地看向江鴻:“江鴻,你應該是丹元境吧。”
江鴻不理,掌心下壓,鮮血如注灌在水瑟上。
“你瘋了?!”葉輕揚失聲道,“玄芝嗜血成性,你這麼放血,不是自尋死路嗎?”
話音還未落,發狂的玄芝已停下,嗅到血味,觸手盡數騰出,瞳仁瞅着他們這邊,蓄勢待發。
葉輕揚心急如焚。
這魔頭想死也别拉着他啊!
“江鴻!”紀雨萱亦難掩焦心。
江鴻卻不以為意,反加快了放血速度,眨眼間臉色慘白如鬼,手腕處也像被吸幹了一般,皮膚皺巴地擠在一處,包着瘦削的骨頭架子覆在玉簡上。
她不聲不言地看着熱血流盡,甚至出奇地在這空當裡愣了下神。
死麼……
那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不想死。
至少不想現在死。
濃重的血腥味盈滿空間,玄芝性子完全被激起,觸手快若閃電,直沖面心而來!
摧枯拉朽的氣息逼近,千鈞一發之際,水瑟化劍,江鴻逆勢而上。
冷冽又聖潔的冰藍色光芒動如精靈,穿梭在漫天屍骸殘臂中,一步一劍,斬盡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