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江鴻不願意暴露身份,紀雨萱握住霰塵,搶在衆人身前,與易庭之戰在一起。
江鴻扶着遲月歸站起身,不動聲色地端量易庭之。
自上次一别已有二十八日,易庭之周身氣息強勁了許多,刀上四溢的靈力也比從前精純不少,與那日論道場上的葉谏之相去無幾。
他身影如鬼魅,步法刀法均遠遠快于入境前,力道更是驚人,隻一招便将紀雨萱震退十數步。
這個架勢,果然是半步丹元不錯。
這麼短時間便從玄冥中期突破到半步丹元,定是有大機緣。
江鴻不禁煩悶——這些時日他們天天被妖獸追,莫說機緣,連個消停時候都沒有,更别提突破。也就中途斬殺一隻四階妖獸時,紀雨萱意外拿到獸王珍藏的靈草,突破了一個小境界。可即使如此,面對現在的易庭之,玄冥中期的修為也不夠看。
何況……
江鴻偏開目光,瞥向始終置身事外、袖手旁觀的荀俊傑。
七派之中,照溪城居首浮崖為次,天泉莊、霜月閣、連風門緊随其後,宿風山最末,此六派俱是千年大宗,根基穩固、底蘊十足。
塵無峰是後起之秀,跻身七派行列不過三百餘載,但近年來他們勢頭極猛、聲名大噪,大有蓋過天泉、霜月、連風三門之意。荀俊傑雖隻在地字榜上排名第十,但能做塵無峰大弟子,料想也絕非凡人。
啧,真是夠麻煩。
江鴻眯起眼睛,心想幹脆都殺了,左右她仇人夠多,也不怕再來一個。
衣袖掩蓋下,連日進補的水瑟仿佛永遠填不飽肚子的無底洞,一感知到殺意便伸出毒蛇信子,躍躍欲試起來。
思索間,易庭之再次揮刀劈來,絲毫沒給紀雨萱喘息的機會。
紀雨萱單膝跪地,霰塵插入地面,勉強站直身子。她擦去唇瓣上的血,生平頭一次對一個人心生厭惡,迎着雷霆萬鈞的刀勢,還是不退,搶在易庭之逼近前飛速結印。
霰塵通體放亮,扇面全開,玉骨晶瑩剔透,淩霜勝雪三分,密密麻麻的符文籠罩,像一場遠古洗禮,好似要褪去凡骨,羽化登仙。易庭之拼盡全力的一招擊上,竟不能将霰塵逼退半分。
易庭之還欲攻,卻見扇上符文流轉,一道刺目白光閃爍,猛地将他彈開。
“恃強淩弱,殺人滅口,你這人真壞。”
紀雨萱面如霜寒,符文沿霰塵繞在臂上,眼瞳有一刻變作全白,氣息陡然變強,修為一舉從玄冥中期擡至玄冥後期。
刀鋒扇骨相交,風雲乍變。
難怪紀雨萱那時能和易庭之打得不相上下,原來是隐藏過修為。
玄冥中期的紀雨萱面對易庭之毫無還手之力,玄冥後期就大不一樣了。
雖說與半步丹元仍差了境界,但紀雨萱扇上那符文詭異得很,這麼你來我往地打下去,到最後誰赢還真說不準。
江鴻正想着,忽覺手上一松,身旁的遲月歸竟傾身飛了出去!
她伸手欲拉,被人從後牢牢拖住胳膊。
“别動!”葉輕揚擡高嗓音,顧不得驚怕,喊道:“你若拉她,隻會将她手臂扯斷!”
江鴻眉頭微蹙,收住手。
“那是塵無峰的牽絲傀儡術。牽絲無影無形,一旦纏上就會變成傀儡殼子,終生任人擺布。外人妄動隻會傷到傀儡,無法危及主人分毫。”
“如果殺了主人呢?”江鴻盯住将遲月歸控在掌中的荀俊傑,磨着嘴皮問。
她對塵無峰僅僅是有過耳聞,知曉他們以傀儡術聞名天下,不曾了解更多,怎料此番竟會栽到他們手裡。
“這,這不合規矩啊。”葉輕揚臉皺成一團,支支吾吾道:“天風境内嚴禁内鬥厮殺,雖然……”
雖然你不是仙盟人,但多多少少還是要裝裝樣子吧。
江鴻面無表情看着他。
葉輕揚退後幾步,怕極了似的連連擺手:“殺了确實能救,但你必得一擊殺之,不然他反應過來,肯定……”
話沒說完,他閉了嘴。
這可是江鴻,殺人怕是比吃飯還熟練,用得着他提醒?
江鴻冷眼一轉,再次望向荀俊傑。
“光搖山近在眼前,易師兄何必為了這些人空耗時間。荀某不才,有個更省事的法子。”荀俊傑不慌不忙地喊停還在激鬥的兩人,手中輕輕一捏,遲月歸立時跪倒在地,臉色漲紅,兩手扒在脖頸處,像是在向外扯什麼東西。
“荀某不是不懂憐香惜玉之人,這水靈靈的大美人,就這麼殺了多可惜。”荀俊傑提着遲月歸的身體向前,語氣中滿是得意:“不若這樣,你們每人自斷雙臂,再剪去舌頭,我就行行好,放你們一條生路。”
易庭之收刀落在他身側,附和道:“這提議不錯。”
“不過,”他掃了一圈,視線落到葉輕揚懷中的遙遙身上,“我還要那隻狗。”
荀俊傑一愣,這才認出葉輕揚原是那日的老頭,恍然大悟:“玉府主不過多看了一眼,師兄便日日惦記,當真用心。那遊芳叢虛情假意,如何能及師兄半分,玉府主定然……”
易庭之面色驟陰。
荀俊傑自知言錯,不該提及遊芳叢,當即收住話音,咳了一聲,道:“幾位可考慮好了?”
“癡心妄想!”
紀雨萱站在最前,葉輕揚想拉她,也被一把甩開。霰塵直指對側二人,她道:“你跟我打一場,若能勝我,便是即刻要我的命,我也絕不多言,隻會拿人要挾算什麼本事?”
“這麼說來,是不願意了?”易庭之眼角笑得彎起,唇含譏諷,像一個頑劣殘忍的孩童。
他遞了個眼神,荀俊傑會意,指尖微動,遲月歸立時慘叫出聲。
一條胳膊被撕下,粉碎在凜風中,她匍匐在地,看不出神情,雪地上染出血淋淋的一片。
“你!”紀雨萱勃然大怒。
“不同意的話,”荀俊傑再一動手,地上的遲月歸悶哼一聲,仿佛是在極力忍耐,最終沒能忍住,從牙縫裡擠出一聲慘叫,“我就隻好親自動手,一點一點慢慢撕。”
紀雨萱被氣得說不出話,再難忍受,一扇刺上。
易庭之反手轉刀将霰塵打開,與她纏鬥。
戾氣在江鴻眼中凝聚。
還怔愣着的葉輕揚離得最近,本能地退開,一瓶續骨丹悄然捏在手中。
“怎麼,你們二位是想——”
水瑟凝出,江鴻剛要動手,那廂,血流成河的地方突然爆出沖天氣潮,雪花裹着鮮血,在空中淩亂飄揚。
嘭!
白色藤蔓疾速攀出,似是口渴一樣沖進血泥裡酣飲,發出“滋滋”響聲,旋即,數道同樣的藤蔓自地下射出。
雪地塌陷,天地暗沉。
刺耳而沙啞的低吼聲中,一個碩大身影爬出頭,恐怖的威壓一瞬掃清整片陸地,風雪驟刹。
地心塌陷處,血紅巨型花巍然而立,花心一隻眼,數個黑玉般的瞳仁嵌在其中,朝着各個角落來回看,花瓣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口,或張或閉,滑出淋漓鮮血。
江鴻按住水瑟,呼吸都放輕了些許。
葉輕揚目瞪口呆杵在原地,百識鏡這次更是直接裝死了。
一直無精打采的遙遙炸起一身的毛,四條瘋狂竄動的腿各有各的想法,沒幾下就扭打成結,它分毫不覺,固執地往葉輕揚懷裡鑽,恨不能藏進他身體裡。
苦戰的二人亦是愕然收手,不敢繼續動作。
身處中心的荀俊傑本還在笑,後知後覺不對勁,僵硬地扭過脖子,尚未看清巨物的模樣,便被砰的一下抽在地上。冰涼滑膩的東西重重壓在後脖頸,激起他一身汗毛。
嘎吱嘎吱——
白色藤蔓碾在他身上,衆人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麼藤蔓,而是由七長八短、大小不一的骨頭拼接成的觸手。
荀俊傑抖了抖唇,“易、易師兄,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