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之的藥勁兒還沒過,周身的幾處大穴又被封住,這下是完全動不了了。
“你是誰?”
一個大約是頭目的老人家問道。
裴玄之知道無論自己是誰,恐怕都不能活着走出這間屋子。
“你們抓我來,難道不知道我是誰?”
老三嚷嚷道:“誰要抓你啊,老子要抓的明明是……”
“老三!”
那頭目雙眼一厲,喝斷了他的話。
身後的精幹漢子登時一掌卸掉他的肩胛骨,冷聲道:“問你話就老實回答,少受些皮肉之苦。”
裴玄之痛哼一聲,說道:“我隻是一個賞燈的人。”
幾個人相視一眼,都有些失望,用另一種語言交流起來。
裴玄之側耳分辨,他們說的似乎是南邊的某一種方言。
他們無名無号,隻以排行相稱,那老者名叫阿大,身後的漢子名叫十一。
十一說道:“原以為他是那小娘們的護衛,可以通過他探聽些消息,沒想到是個什麼也不是的廢物。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宰了吧。”
阿大:“這次辦砸了,那小娘們肯定不會再出來了,占大人的事沒辦成,回去都要進蛇窟。”
老三瑟縮一下,顯然對蛇窟心有餘悸,提議道:“反正誰也沒見過她長什麼樣,京城裡好看的女子那麼多,不如随便抓一個交差。”
阿大搖搖頭,一臉陰鸷,“占大人要她是因為她有特異之處,不是随便什麼人都能替代的。”
幾個人說了幾句,又齊齊将目光移到木箱中。十一随手扯過一根麻繩,在手掌上繞過幾圈,大步走來。
顯見是要用繩子勒死他。
正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大力拍打。外面的人喊道:“開門!開門!官府巡檢!”
十一停下腳步,看向阿大。阿大使了個眼色,周三和裴玄之一起藏進炕洞之中。離得近了方聞到老三身上的血腥之氣。
炕洞中煙塵彌漫,裴玄之的臉頰貼在坑底,鼻端沾滿煙灰。阿三的粗厚的手掌緊緊卡在他後頸,隻要他略微弄出動靜,必得捏碎他的脖子。
隔着黃泥草席,外間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官兵們翻箱倒櫃搜查一遍,沒有收獲,喝問道:“可有看見可疑人等?”
炕上傳來老者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小老兒病了有些日子了,連炕頭都下不去,别說是可疑的人了,就連日頭都看不見。”
“你呢?”
另一個聲音說道:“俺天天伺候俺阿爹,什麼也沒看着。”
為首的軍官盤問:“這大木箱子是做什麼的?”
阿大又咳嗽幾聲,“從一個胡商手裡低價賣的,打算過些日子改成一副薄棺。”
軍官不置可否,冷聲道:“戶籍何在?”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應是十一獻上了戶籍。
軍官又問:“你以何謀生?”
十一憨聲作答:“平日裡靠打雜、跑腿、苦役賺些錢。”
軍官沒查出什麼問題,臨出門前警告道:“若發現可疑人士,要向官府檢舉揭發。”
十一一疊聲地稱是。
待外面的腳步聲走遠了,十一掀開炕席和擋闆,老三拎着他從炕洞中一躍而出。
“呸”了幾口,阿三說道:“查得這麼嚴!幸好提前準備了戶籍。”
十一說道:“奶奶的,那鷹奴招子真利,剛剛差點露餡。”
裴玄之想起曾審訊過一起雇兇殺人的案件,兇犯是江湖中頗有名氣的殺手。
審訊這樣一個刀頭舔血悍不畏死的嫌犯,叫他張口吐出東西來,着實費了一番功夫。
當時他還順帶吐露了不少江湖秘辛。
南地麼,成氣候的不多。
但觀眼前幾人,阿大狡詐,十一狠辣,老三兇悍,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他們先是在大街上表演幻術吸引人群,引起騷亂,後又放出藥性猛烈的迷煙,擾亂視聽,行事缜密中帶着幾分邪氣,倒不似尋常殺手。
況且,戶籍管控如此之嚴,他們竟然有本事拿到合理合法的身份,不得不讓人懷疑有官員暗中協助。
人員的報備與記錄要經過坊司、坊正、京兆府、戶部。中間經手的人很多,一時不好判斷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十一再次靠近,冷笑道:“你賞燈賞的不是地方,還是去陰司地府接着賞吧。”
繩子挨住脖頸,見裴玄之沒什麼恐懼的神色,十一贊了一句,“倒也是條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