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蘅着急,卻又感覺不占理,隻能一直重複,“不是,真不是這樣。”
陶躍然趕緊打圓場,“那也不是阿姨說去就去的呀,還得啤酒肚同意批假呢,而且咱一中火箭班質量有多高誰不知道啊,能有哪個補習班比得過一中火箭班啊?”
其餘兩人都未再接話,陶躍然也覺着尴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頓飯吃得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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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後一節課前,林少艾被派來傳話。
“老皮說晚自習你媽媽給你請假了,讓你下了課去小門那邊等她。”
班裡最近刮起一陣風,突然不喊“啤酒肚”這個外号,改叫“老皮”,原因是上高三後他總是給人父愛般的溫暖和...啰嗦管教。
“好,我知道了,謝謝。”
一切似乎都在被應驗。
簡蘅閉了閉眼,她已經沒有太多意外了。
林少艾突然湊近,壓低聲音,“你是不是要去上補習班呀?我聽說别的班有請假晚自習去外面補課的,不過老皮痛恨這種主次不分的行為,你怎麼請到假的?”
簡蘅其實毫不知情,隻能尴尬笑幾聲。
好在林少艾隻是八卦,随後在嘴唇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簡蘅回頭,試着找沈之恒,告訴他今晚不能一起回家了。
這才發現沈之恒的座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空了。
他本就書少,簡蘅也沒多想,隻囑咐了陶躍然讓她幫忙傳個話。
正是下班高峰期,江蓮騎着電動車在人海中穿梭,急急忙忙趕往簡蘅學校,為了趕時間不想調頭便在折桂街上逆向,差點和另一輛相向而行的車撞在一起,好在别人避讓得及時。
隻是那人氣不過,特意停車把江蓮好一頓怼,江蓮趕緊低聲下氣道歉。
簡蘅在門口等了十幾分鐘才老遠看見江蓮。
一方面因為江蓮又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決定,另一方面她也有些等得不耐煩,說話便也沒好氣;“要去幹嘛?”
江蓮知道這段時間女兒壓力大,也不和她計較一時的語氣問題,隻讓她先上車。
簡蘅見江蓮不願說出目的地,心中的猜疑便又肯定了幾分,一直以來積攢的怒氣漸漸攀爬到頂峰,一下子全部爆發,“你是不是要送我去那個叫什麼桂冠的全日制補習班?你有沒有跟我商量過?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報什麼補習班都是你說了算!你從來都不考慮我的意見!”
簡蘅感受到電動車驟停,她不受控制,一鼻子重重撞在江蓮後背上。
啊...好痛。
江蓮剛剛的着急仿佛都消失不見了,此刻十分平靜,“沈爺爺病重,很可能今晚就要不行了,我帶你去看他最後一眼,現在尊重你的意見,你去,還是不去?”
一句話像是一個炸彈,明明周遭是安江最熱鬧的市區,簡蘅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隻能感受到這枚炸彈帶來的沖擊,好像五髒六腑都已不屬于自己。
自記事起,沈爺爺就一直參與自己的成長。
小時候,大院裡的家長上班忙,小孩們天天聚在樓下玩,大院裡退休的老人要麼在樹蔭下聊天要麼下象棋打牌,大多數時候都嫌這群小孩吵吵嚷嚷的煩。
隻有沈爺爺,雖然身體不好,但很愛給他們講故事,小孩們都聽得如癡如醉,那時候不懂事,明明沈爺爺一降溫就會咳嗽,卻還一直纏着他講,老人家倒也不厭其煩,從來都笑呵呵。
後來大了點,沈爺爺開始教他們書法,那個時候江蓮已經不讓簡蘅每天下樓和其他小孩們一起“厮混”了,每天的練書法時間是她唯一快樂的“放風”,所以書法倒也沒有練得多好,隻能說是能拿得起筆的程度。
雖然一直知道沈爺爺身體不好,但從未想過這個陪着自己一起長大的慈祥老人真的有一天會永遠離開。
有風拂過,改變了臉頰上淚水的軌迹,将它吹進了嘴裡,舌頭比簡蘅更顯感受到落淚。
那,沈之恒應該比自己更難過一萬倍吧?
醫院的長廊仿佛是世界上最長的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
一路過來,簡蘅看到無數肝腸寸斷的人,她想,醫院的牆應該是聽過哭聲最多的地方吧。
手術室的大門緊閉,沈奶奶坐在門口長椅上,沈之恒背手而立,簡蘅遙望,突然失去了往前邁步的勇氣。
江蓮也頓住,緩了緩,推着簡蘅向前走,小聲叮囑她,“去和沈奶奶說說話。”
簡蘅走上前,坐在了沈奶奶身邊,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隻能緊握着老人家的手。
沈奶奶轉過臉,老淚縱橫,回握她的手。
兩個人相對無言,卻彼此相通。
沈之恒見兩人趕來,禮貌卻疏離;“謝謝阿姨和簡蘅過來。”
先前的恩怨此刻都不再重要,江蓮拍了拍少年的肩,輕聲安慰,“會沒事的。”
實在太無力,沈之恒勉強笑笑;“謝謝。”
對于那天的記憶已成黑白默劇,簡蘅的腦海中隻剩下幾張臉。
先是醫生推開手術室的門,摘下口罩,搖了搖頭,滿臉遺憾。
随後趕來一位中年男人,和沈爺爺長得很像,不難猜出他應該就是沈之恒的父親,滿臉嚴肅,将沈之恒帶走。
沈之恒似乎一直在掙紮,但對方帶了好幾個人,最終被丢進一輛黑車。
和沈謙一起來的還有為保養得極好的婦人,看着知書達理,但不知道為什麼,簡蘅總有些畏懼。
那張充滿科技感的臉背後總給人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别人家的事不好摻和,尤其是這麼複雜的人家。
江蓮将簡蘅拉走,她敬重沈清,卻也實在不願簡蘅和沈之恒有任何來往。
倒也真如她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