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叫他們回來要說的是正事。
他剛回了趟家,從許久未見的父親那裡得到了一個說不上多好的消息:他們準備搬家了。
亨利的父親在日複一日的礦脈勘探中被消磨了信心,家庭入不敷出,礦脈更是連也連影子也沒有,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亨利的母親意外地發現,這個家庭即将迎來新的孩子。
“媽媽不可能一邊帶孩子,一邊做家務,還一邊出去打工補貼家用。”亨利搓着手上的繭子說,“所以父親決定不再尋找導體礦了。我們準備回老家去,聽說那裡有不少煤礦和工廠都在招工。”
“可蒸汽機投入使用之後,不是不需要那麼多人力了嗎?”拉斐爾問,“你知道,蒸汽機極大地……”
“這我不太清楚。”亨利說,“但那有不少工作,我這個年紀的孩子現在都能在工廠裡幹活了。父親說,也許連我弟弟也能找到個掃煙囪的工作。”
“我們大概明天就要走了。”男孩低着頭,雙手用力地糾纏在一起,“所以……阿諾德先生,您看……能不能結一下我這個星期的工資?”
不等阿諾德回答,他急急地補充道:“當然!我知道這周才過了幾天,您可以看着給,隻要有錢就……”
“亨利。”阿諾德按了按男孩的肩膀,“我會給你一周的工資的。這幾年你在我這幹得不錯,就當是我為你餞行。”
亨利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他咬着嘴唇,像是陷入了一種更複雜的情緒裡。
“謝謝您,阿諾德先生。”他說,“……再見,我會想念您的。”
他鄭重地和每一個人告别,甚至包括隻見過一面的拉斐爾和艾希莉。這不是一個熱鬧的夜晚,屈指可數的酒客幾乎都已經離開,酒館昏暗的燈光下搖曳着零星的影子,灰蒙蒙地延伸到涼掉的烤四足鳥上。
阿諾德看起來沒怎麼受到這種冷清氣氛的影響,他笑呵呵地拍着亨利的後背,把男孩送到酒館門口,囑咐他快些回家。
“有機會再來看看我們。”他用一種溫和的、長輩般的口吻說,“如果你那是已經足夠成熟了,我可以免費請你喝一杯。”
亨利看着酒館外完全黑下來的天空,那些散發着尖銳光芒的星星連接着遠處夜巡隊的火把,像一條閃光的、崎岖的長路。他回過頭,久久地看着酒館,在這裡他度過幾年的時光。他最終對它報以微笑。
“我期待着那一天。”
男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裡很久,阿諾德還站在那裡。
“阿諾德和米拉看起來挺傷感的。”拉維妮娅感歎到。
“你倒是看起來接受良好。”傑拉爾德接過她手裡的餐盤,兩人像是突然間達成了某種共識,迅速收拾着桌子上剩下的烤四足鳥。
“也許是我認識他的時間不夠長。”拉維妮娅端起烤四足鳥的鳥肉碎片,“聽起來蠻冷血的,是吧?”
“不,不是不能理解。”傑拉爾德盡量腳步輕柔地挪向後廚,“也許你隻是和他不夠熟。你看,你和阿諾德或者米拉就比和他關系好一些。”
“這倒是……”
“親愛的拉維。”米拉的臉突然占據了他們的視線,“傑裡。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清理一下桌面。”拉維妮娅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烤四足鳥也快吃完了,對吧?我們就……呃,收拾一下。”
米拉歎了口氣。
“你們其實可以和阿諾德一樣直接說的,知道嗎?”她說,“雖然我也不會改。”
“真是坦蕩,米拉小姐。”傑拉爾德眯起眼睛說,“就像我第一次說三明治難吃,你抽我的時候一樣。”
“每個人面對批評都有自己的處理方式。”米拉說,“隻是我選擇了發洩情緒而已。”
“……真有那麼難吃嗎?起碼比三明治好點吧?”
“好點。”
“好多了。”
酒館的大廳裡,拉斐爾坐在一張窗邊的桌旁,沉默地望向窗外,隻給酒館裡的人留下一個毛茸茸的棕色後腦勺。
“怎麼了?”艾希莉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托腮,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看起來好憂郁。”
“那個男孩看起來很喜歡機械鳥。”拉斐爾說,“我覺得也許哪一天他會對導體工藝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