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莉看着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的少女,一時間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不對勁?這當然不對勁。一個人很難對同一件事的前後差異如此之大,那麼要不然這位勒托小姐是瘋子,要不然……可能是她一開始就搞錯了,莫德爵士實際上就是個普通的好人,而勒托說的事情有其他的解釋。
那該有什麼解釋?
離家出走隻因為不想上學的艾希莉小姐使勁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決定放棄思考。
“嗨,勒托。”她雙手扳住少女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發現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後,略微松了口氣。
“你怎麼了,艾希莉?”勒托還在笑着,微微歪過頭來看着她,露出一副兒童般懵懂的表情,“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難道你不想見到我嗎?”
“不!”艾希莉條件反射地說,“我就是……”
她猶豫地瞥了莫德爵士一眼,又重新看向勒托大睜着的美麗眼睛,它們像是一對打磨恰好的寶石,綴着一片朦胧的星光。
艾希莉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似的,開口問道:“勒托,我有點擔心你。你之前說的被強迫着去見男人是怎麼回事?”
那片星光閃動起來,勒托收起笑容,抿唇看着她。
“呃,抱歉勒托。”艾希莉有些慌亂,但她确實急于确認面前少女的情況,“我不是有意……”
在勒托做出其他反應、或是給出什麼答複之前——也許她是想給出什麼答複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拉斐爾的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小半張臉都浸到了湯盤裡,蔬菜湯濺得到處都是。
但年輕的紳士對此毫無所知。他的胳膊垂落下去,手裡捏着的湯勺滾落到地闆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毫無預兆地,他暈過去了。
拉維妮娅猛地站起來,抽出衣擺下的左輪,一支指向沒有任何反應的莫德爵士,另一隻指向還看着艾希莉的勒托。
“這是怎麼回事?”她咬着牙說,“您最好能解釋一下,莫德、男爵。”
“别擔心,他不會有什麼事的。”莫德爵士雙手交握着,依舊笑容滿面地說,“我隻是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小忙……順利的話,他也會得到好處的。”
“聽起來不是很能說服我。”拉維妮娅咬着牙說,手指在闆機上漸漸收緊。她必須快點解決問題了,那陣眩暈感越來越清晰,想必不是她的錯覺。
“您最好立刻放我們走。”她喘了口氣說,“不然我現在就讓你腦袋開花。”
“真是個暴脾氣的小姐!”莫德爵士大笑起來,卻又突然停住,表情變得扭曲起來,“這可不行,我不喜歡這樣……我的愛麗絲也不會喜歡的。不過你的頭發很漂亮……愛麗絲也許會喜歡醒來的時候長着這樣一頭亞麻色的頭發……”
“你在說什麼瘋話?”拉維妮娅忍無可忍地吼道,她的眼前幾乎要看不清東西了,但她不能就這麼暈過去,于是她憑着直覺扣下了闆機。
但這一槍并沒有起到她想要的效果。
艾希莉身邊的少女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抓住了拉維妮娅的胳膊,以一種難以理解的力量把它們硬生生地掰到了其他方向。子彈在出膛的瞬間打偏了,斜斜地穿過半個餐廳,在天花闆上留下一個彈孔。
“抱歉小姐。”勒托的臉上還帶着那種懵懂的表情,“我不希望你這麼做……父親他還得活着。”
劇痛讓拉維妮娅幾乎發不出聲音,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沒能從混沌中清醒。那陣眩暈感再次襲來,前所未有的強烈,在她做出任何其他反應之前,她的所有意識已經迅速變為了空白。
拉維妮娅坐在書房的窗台上,看着膝蓋上攤開的書若有所思。
她好像又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道林還在她對面看着她,面容安靜平和,帶着一種獨有的溫柔,像許多年以來的無數次一樣。
“你還好吧,拉維?”他問,“你剛才發了好久的呆。”
拉維妮娅沒說話,隻是看着他。
“怎麼了?”
沒什麼,她想,這不過是又一個夢,而你隻是我十幾歲時記憶的投影。
“你沒事就好。”道林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存在的回答一樣,微笑起來。他笑起來總是很好看,像是早春拂過面容的微風。
“對了,我前幾天拿到了大學的錄取信。”他接着說,“你有興趣申請函授嗎?我聽你的家教艾羅特小姐說你的進度很快,更上大學的課程也不是不可能。”
道林倒是真的這麼說過,而她當時拒絕了。家裡書房的藏書就夠她學很長一陣子,用不着非要參加大學課程——事實上,那些女性能夠申請的大學課程也不過是将她們包裝成更完美新娘的噱頭而已。
她現在有些懷疑,道林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态說出這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