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勺。
“哎,别激動。”
又一勺。
“看來他是什麼也沒告訴你了。”
又一勺。
“老約翰遜的兒子昨天死了,他今天也一樣。”
又一勺。
“哦,對了,還有你讨厭的神父先生。”
又一勺。
“真可惜……”
又一勺,這次薩拉把勺子停在了父親嘴邊,她的父親卻沒有着急去喝下一口。
“真可惜。”她慢慢地說,“我本來沒想讓老約翰遜和他兒子死。”
“您說,哥哥現在去哪了呢?”
她的手還托着父親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幾乎是掐着那張還在不斷淌着惡臭口水的嘴,把手裡的勺子和肉湯強硬地塞進父親嘴裡。
“肉湯好喝嗎,父親?”她溫柔地輕聲詢問,臉上帶着些許不合時宜的愉悅,“您該再多喝點,這樣山姆也會高興的。”
老人在她的手中掙紮着,不停地搖着頭,嘴裡發出嗚嗚的喊聲。那些肉湯和口水一起從嘴角噴出來,濺濕了枕頭被褥,還有薩拉的袖口。
”哎,您不該這樣。”她說,依舊慢悠悠地,“要是您的兒子知道,這些肉被您這樣白白浪費,他該多難過啊。”
老人側過頭,極力對女兒瞪着他泛黃的眼珠,喉嚨裡發出“嗬嗬”的響聲。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是最終,隻有渾濁的、帶着鹹味的液體流到他溝壑縱橫的面頰上。
“您怎麼哭了呢?”薩拉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這樣可不行,哭哭啼啼的也太脆弱了,和母親一樣,不像個樣子。”
“對吧?”
老人大張着嘴,劇烈地抽着氣,聽起來像個壞掉的風箱。
他的女兒并沒有理會他這幅快要背過去的樣子,腳步輕快地走到窗邊。
“屋裡的空氣好像不太好,父親。”她說,手指已經搭在了窗戶的插銷上,“您想透透氣嗎?我把窗戶打開吧。”
窗戶在她說完這句話前已經應聲打開,無數的蝴蝶湧進房間,落在沒喝完的肉湯上,蠟燭燃燒的火焰上,老人大張着的嘴裡。
蠟燭上那簇燃燒着的火苗在無數瘋狂撲打的翅膀中間熄滅了,老人急促的呼吸聲也在那些翅膀的聲音裡消失,隻有桌上的防風燈還靜靜地矗立着,和把它帶來的薩拉一樣安然無恙。
薩拉背對着父親的床鋪,伸開雙手,像是在迎接什麼的到來一般,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來。
房間的門卻在一聲巨響中被推開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揮開面前擋住視線的蝴蝶。
“你在這。”卡裡斯托說,紫眼睛裡第一次迸發出極其強烈的情緒——那是一種真實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