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希境内焦灼卻生機勃勃相比,郢國一日比一日灰敗。
北境又丢五城,現在大軍距離一個重要渡口隻剩兩城,如果渡口被突破,打上郢都隻需半個月。
郢國将士拼死抵抗之際,郢國皇帝終于發現長生不老丹不重要了。
如果保不住國家,保不住皇帝的身份,即便長生不老又有何用?
他表示要和燊國新主開誠布公地談判,燊國新主沒有同意,反而是巴森聯盟送來書信,稱如果皇帝肯送上财寶,并将天下第一美人下嫁聯盟,他們就不再支持燊國。
他們從北境一路打到郢國腹地,族人死傷無數,與其說是和燊國合作,倒不如說燊國無聲無息吞并了他們,讓他們賣命。
還不如趁早撒手,看他們狗咬狗。
燊國土地貧瘠,眼饞郢國的肥沃平原,所以發動戰争。
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一定會接着打郢國,而非轉頭報複臨陣退縮的巴森聯盟。
巴森首領像一頭精明十足的老狼,盡可能為族人打算。
女希有最鋒利的武器,他們有最勇猛的戰士,如果燊國得不到他們二者的支持,一定不能使郢國國破。
屆時兩敗俱傷,戰争停息,天下恢複三足鼎立的安穩局面,他們在自己族地就是安全的。
何況那時的他們和郢國會是姻親關系。
聯盟如意算盤打得響亮,可郢國也隻能捏着鼻子認了。他們明白,如果沒有巴森的人力,燊國打不過來。
這是個好辦法。
除了對尚在清修的天下第一美人——李钰君而言。
此時她終于明白母親所說美貌是禍事的意思。
淚灑庭院,枯坐到天明。
“芳年,怎麼我就躲不過呢?”她聲音飄飄忽忽,一陣風都能吹散。
芳年想起昨日聽到的消息,公主要下嫁給巴森現任首領,一個年逾六十的老漢,比皇上還大了十歲。
巴森人還有“父死娶後母,兄死娶嫂”的習俗,也就是說,李钰君很有可能要經曆兩任甚至是三任巴森丈夫。
光是想想就如置身地獄。
芳年還沒想出要說什麼安慰李钰君,就聽她道:“芳年,無論結果如何,你走吧。”
“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芳年怔怔問。
李钰君道:“我決心向父皇争取不和親的機會,若能成功,我就讓烏靈骁來接我,我随她去女希。若不能……總之,我會請母後放你出宮。”
芳年跪下道:“公主,奴婢不過一介孤女,是嘉皇貴妃和公主提攜才能衣食無憂,伺候主子至今,我沒受一點苦。如今主子有難,奴婢怎能置身事外,做出忘恩負義之舉呢?無論公主去哪兒,我都和您一起,您享福我就跟着您享福,您受苦奴婢也願意替您受苦。”
“你起來吧。”李钰君伸手扶她,看着滿臉淚痕的她,也忍不住哽咽,“你伺候我,同我享福是應該的,若同我受苦,别人該戳我脊梁骨了。更何況,你我情同姐妹,我如何舍得?”
芳年還想說什麼,李钰君卻背過身去,“既然我一個人吃苦就夠了,何苦連累你?我意已決,隻盼你去南水替我給母親立碑上香。”
芳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公主,你趕奴婢走,可天大地大,除了你身邊,再也沒有奴婢的容身之所了。”
李钰君轉過身來,握上她的手,道:“你的手即你的容身之所,去女希吧。”
她哭得厲害,李钰君便獨身一人去找皇帝。夏日早晨的陽光帶着些許潮意,這是一天當中最好的時候了。
李钰君手腳冰涼,一步一步走向勤政殿,身姿挺拔,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不安驚恐。
“早知道……”
沒人聽清她說了什麼,也許是早知道就和烏靈骁逃了,也許是早知道母親要帶她去死時就同意了,也許是早知道就不來人間了……
神啊,如果你不垂憐我,為何要讓烏靈骁來郢國?
如果你垂憐我,再幫我一次吧。
她穿着唯一一件母親為她縫制的衣服,江拂雲其實縫了很多,從小穿到大都夠,隻是大部分在芙蓉殿的變故中被下人們偷了。
這唯一的一件白衣,和江拂雲平時穿的太像了,所以李钰君和芳年想盡辦法藏了下來。
柔軟單薄的衣裳裹着舊日的氣息,像是母親溫柔地擁她入懷。
李钰君跪下道:“父皇,好女不侍二夫,兒臣已有婚約。”
皇帝歎息一聲,将一封折子遞給她,“你看看吧。”
折子是許懷玉上的,上書他對李钰君之心日月可鑒,明明婚期在即,卻突生事端,心情哀恸乃至舊疾複發,不能下床。
但今日國難當前,他願意退一步,待她出嫁後也不再娶,一心為她守節了卻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