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林詩音,是一個身體有些病弱的女孩子。
由于前陣子染了風寒,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咳嗽,便不被允許出門玩耍,所以你隻能半靠在床前,看着窗外飄雪。
窗外的雪已然蓋住了大地,撲在你視線裡的白像是上好的宣紙,紙上生出層層疊疊嬌豔的梅花,在小樓下吐露冰涼的香。
如果說這冷梅是白茫茫裡難得的生機,那雪地裡“撒歡”的小男孩,則是另一種生機。
他是你的表哥,叫李尋歡,在你剛出生時他就同你定了親。
你總覺得他未來應該是個美男子的,但可惜再帥的美男子在他六七歲的時候也不過是個隻會跑叫的小屁孩而已。
這裡并不是說他很熊很讨厭,你隻是覺得自己和小男孩玩不到一起去。
他太小了,而你自恃成熟。
你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正在堆雪人,小孩子圓圓的臉蛋和圓圓的雪人一起映襯,不知道誰更可愛一點。
你的表姑,也是李尋歡的母親,很放心地将你領給這個比你沒大多少的小哥哥面前,讓他帶你玩。
從側面看出,他其實是個很讓大人放心的孩子。
他也真的有哥哥的樣子,耐心地手把手地教你怎麼給雪人按上眼睛。
如果你是大人,你會覺得這樣乖巧的小兄長真惹人疼。
可是你現在是小孩子,天生讨厭别人家的乖孩子。
在你表姨走後,你和他坦白道:“我不用你教,你自己會堆雪人。”
在他驚訝的目光裡,你在小雪人邊上徒手搓了一個等人高的“未斷臂維納斯”:
婀娜的雪雕腰線微微扭轉,側身呈現自然優美的螺旋上升體态,裙擺的褶皺仿佛在流動,那女神手扶衣襟在雪中款款走來一般,驚人的美麗。
小雪人在雪雕的對比下幼稚得可憐。
你的腦海中莫名浮現了一串文字:
【這是個女人的人像,在ta純熟的手法下,這人像的輪廓和線條看來是那麼柔和而優美,看來就像是活的。
ta不但給了“她”動人的線條,也給了她生命和靈魂。①】
你不曾驚訝。
隻因你很早就知道你生活在一本書裡,你腦海中那碎片一般的文字是形容主角的。
你不曾自大地堅信自己是主角。
因為你知道謙遜是良好的品德。
但這個世界的主角如果不是你的話還能有誰呢?
你用紅蘿蔔似的手拍了拍怔愣的李尋歡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還有的學呢……”
你頓了頓,想起爹媽對你要有禮貌的要求,加上了一句:“表哥。”
你滿心期待地看着小男孩,希望他能被你比哭。
然而他沒有哭,你有些失望。
他看着你紅撲撲的手,将自己稍顯溫熱的手攏住了你的,放到嘴巴呵了一口熱氣,他用純真的眼神關懷着看向你,問:“暖和一些了麼?”
*
視角切回現在,你看見李尋歡在梅林中撒歡。
雖然他的說法是練劍。
但對此你嗤之以鼻。
你是一個病弱的人,因此即使你還年幼,但你的臉因為沒有嬰兒肥而并不算圓,不笑時神情自然而然就是冷漠,遑論你不屑時的模樣,搭配你幼小的年齡,異常冒犯人。
終于有一次,在你下樓看李尋歡練劍,露出這樣神色的時候,他的師父忍不住了,出于對未成年的優待,他笑得和氣:“小妮子,你是覺得哪裡不滿意嗎?”
“我還小,說不上來哪裡不滿意。”你道,“但是我能看得到他的好幾處破綻。”
這位師父顯而易見不相信,但他任是寬和的模樣:“你的表哥已經是我見過極有天賦的人了,而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你手上折下的梅花枝已經射向了還在練劍的李尋歡。
“叮咯”
濺落一層雪花,好像畫紙上一層銀白的皴痕,與梅枝相撞的劍被震落在地——李尋歡的劍脫手了。
兩雙眼睛齊齊看向你。
“你是何處學的功夫?”
“表妹你病好啦?”
和這師父的驚訝忌憚不同,李尋歡的聲音裡有着說不出的開心。
因為他還小,所以你猜他開心的原因是你身體好了就能陪他玩。
隻是孩童毫無嫉恨的言語還是讓你心裡一暖。
你想起第一次見面,你搓完雕像後,驚訝的小男孩沒有因而被比下去而吵着鬧着哭着。隻是握住了你的小紅手搓着,給你呵氣。
你對他的敵意是從那個時候消融了一些的——是的,你從進李園時就莫名讨厭扮演未婚夫這個角色的人。
那時,你總覺得他不像個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