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枝頭落下殘雪,在簌簌聲裡,王憐花突然低笑出聲。他伸出兩指輕輕推開劍鋒,袖口的暗紋在晨光裡泛起漣漪:“仙兒姑娘可知道漠北有種雪蠶?每逢月圓便吐出銀絲将自己裹成繭,等到下一個月圓即可變成能在雪山之巅飛舞的蛾。可若有人提前剪開蠶繭……”
他看着林仙兒,慢悠悠道:“裡頭的蛾子翅膀永遠皺巴巴的,飛不出三丈就要摔死。”
“你這是什麼意思?”林仙兒退後了一步,有些氣弱,輕輕拉住你的袖子,眼睛卻依舊瞪着着他。
“意思是,姑娘的劍是好劍,卻還是不要亂指的好。”王憐花笑了笑,不再看林仙兒,轉而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個錦囊,倒出一團沾了血的毛團子,那團子在他掌心瑟瑟發抖。
“阿音,你心愛的兔子并沒有進白狐的肚子裡,昨夜風大,落了瓦片砸傷了這個小東西。我不過借狐狸做個筏子,好叫你多看我幾眼。”
王憐花再次看向你,眼眶竟微微泛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你懶得管他的戲份,急步過去,從他手中攏回了那白團子。
林仙兒的劍尖垂下半寸,仍舊懷疑道:“那你為什麼不直說?”
“直說?我可不想要輕飄飄的一句‘龍公子有心了’‘多謝龍公子’。”王憐花強顔歡笑道,“我想阿音看着我,為我情緒起伏,哪怕是瞪着我,誤會我,也好過冷漠疏離我的。”
他轉頭看向僵立的李尋歡,折扇在掌心敲了敲:“我可不比有些人,能輕易就占據你的心房。我擔心兔子無法陪你,連夜去尋了白狐逗你,不想你真的惱了……别生氣了,也别氣小狐狸,都是我的不對。”
李尋歡猛地咳嗽起來,袖中一物掉落,還不等你看清,他已經撿了起來再次藏入袖中。
“龍公子好算計。”林仙兒收劍入鞘,紫玉鈴铛因為那力道,帶着劍穗纏繞着劍柄兩圈,“先讓姐姐誤會,再扮救世主,又讓姐姐可憐你。這般彎彎繞繞的心思——比昙照劍上的冰裂紋路還曲折三分,倒叫李公子自愧不如了。”
王憐花撫掌道:“林姑娘這張嘴,真該去六扇門當個判官。”
他從懷中掏出個瓷瓶扔給李尋歡:“治療咳嗽的,用天山雪蓮煨了七日,本想給佳人獻殷勤,倒不料給了你。阿音,你莫要擔憂你表哥……”
“誰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毒。”林仙兒嘀咕道。
王憐花聽力極佳,仿佛無奈一般,忍讓道:“林姑娘,你也不必擔憂我有什麼壞心思。我雖愛開玩笑,隻想阿音身邊的人能夠好好的,哪怕是隻兔子,我也是關切的。”
李尋歡緊緊握着瓷瓶,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話。晨光穿過他的發絲,在青磚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你數着那些晃動的光斑,想起幼時你故意将他雕了半個月的木舟扔進湖裡,想看他哭鬧的模樣。那時的他也是這樣佝偻着背,在寒潭裡撈了一整夜。後來你才知道那是他為你準備的生辰禮物……他從來在受傷時選擇沉默。
“都出去。”你将兔子放在石桌上,“我要給兔子換藥。”
王憐花的折扇“啪”地合攏:“我來幫忙。”
“不必。”
“阿音……”
“我說不必。”你淡淡地看着王憐花,輕輕道,“你說為我好,卻總罔顧我的想法,我怕和你待久了,會被你氣死。”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他懊喪地用扇子敲敲自己,然後輕輕扯扯你另一邊的袖子,“隻是莫要不理我,不然我一定會先你一步而心痛至死。”
“無恥!”林仙兒罵道,攏過來你的雙手,不讓王憐花扯你的袖子。
她瞪着李尋歡,罵道:“李尋歡,你是不是個男人?從頭至尾竟一聲不吭嗎?難道還想着受了傷賣個可憐能有人惦記嗎?”
你看向林仙兒,忽然覺得,她和你表哥是極其相配的。李尋歡從來不知道争取、抱怨,可是林仙兒永遠不屈不撓,敢愛敢恨,她會因為關心李尋歡而為他叫屈。
若是他們在一起,你不必擔憂你表哥自顧委屈,也不必擔憂林仙兒惹事而沒有人替她收拾爛攤子。
你忽然有些詭異地欣慰,就像那故事的結局走向正軌,就像看見你擔憂的兩個人找到了自己适合的幸福。
于是你抓住了王憐花的扇子,就這樣将他一拽:“我們走,别打擾他倆。”
林仙兒和李尋歡同時震驚又不解地看向你。
王憐花被你拽得差點一倒,他一愣,随後笑眯眯地就着你的力道乖乖跟在了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