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對鮮血并不陌生,真純還常常回日本時,他不止一次見過她襯衣領口透出來的繃帶,還沒痊愈的傷口透過邊緣滲出絲絲血迹。
真純并不避諱這個,瑪麗最開始也一樣。直到她發現這種情況隻會激發幼子骨子裡和家人一樣的沖動偏執,才會在他盯着真純的傷口看時把人毫不猶豫地趕走。
“回去,秀一。”成熟的女特工闆起臉合上門,“你姐姐會處理好,而我需要操心的孩子已經夠多了。”
但是母親,赤井秀一想,您應該一直都清楚,就像攔不住父親和真純那樣,也沒什麼能攔得住我。
無論那抹紅色是血液還是血債都一樣。
表面上看,十四歲剛剛出院的少年面對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情況對赤井秀一極其不利。但他知道并非如此,也清楚貝爾摩德,或者說組織設計的結局是什麼。
動手,男人會死。
反抗,他們一起死。
這是組織挑選好的獵物,赤井秀一隻需補上最後一刀。他的動作很快,刀子劃開皮肉的時候,殷紅的血襯得混血少年更加蒼白。
少年把刀丢在地上,冷漠地轉過身:“開門。”
鐵門被拉開,方才把他帶來的黑衣男人拖着地上毫無生息的人離開,沒有管仍在裡面的赤井秀一,又鎖上了門。
現在隻有他一個人留在這間囚室,頂替剛剛死去的男人。
赤井秀一沉默地踢開刀,給自己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來,靠在牆上閉目養神,讓體内滾燙的血液冷靜下來。
他的沖動隻是純粹的生理反應,結束了一場戰鬥後都會有的亢奮。随之而來的是疲憊,還有淡淡的厭惡。但合起的眼簾足以擋住所有情緒,等鐵門再次被拉開,看過去的隻有平靜冷漠的諸星大。
“諸星大?”赤井秀一擡起頭,恰好看到頭發花白的男人走到面前。
他的目光在男人的站姿上微凝——赤井秀一見過一個人會用這種站姿,他母親赤井瑪麗。年輕的真純則和他們有細微的差别,她曾經說過,年代不同,戰術站姿也在變化。
這是個和他母親差不多年齡的家夥。
還有男人提到貝爾摩德的态度,以蘇格蘭和波本作為參考,雖然同樣嚴肅,但沒那麼忌憚。
“幹邑,我的代号。”
赤井秀一輕輕哼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他沒有隐藏自己的疲憊和厭惡,因此幹邑誤會了他的沉默:“在哀悼?”
“在惡心。”赤井秀一模糊了答案的細節。
幹邑突然笑出聲,赤井秀一這才發現他臉上有很多疤痕,不過似乎做了手術調整,以至于他最初以為是對方的皺紋。
“貝爾摩德說得不錯,你果然很适合組織。”他收起笑容命令道,“跟我來。”
赤井秀一跟在男人身後,穿過之前的走廊。他發現這裡不止有一間囚室,但很安靜,走廊裡隻回蕩着兩人的腳步聲,那些囚室也不是每一間都關着人。
“被關進去的家夥,一般都是沒有用的廢物。”幹邑說。
就像那個連環殺人犯,是可以被随時放棄的“消耗品”,不會在裡面住太久。
“但你們騙了他。”少年神情裡是顯然易見的嫌惡,似乎并不害怕男人因自己的話而惱怒。
幹邑唇角勾起:“如果不讓他覺得自己能出去,那就沒意思了。”
那個連環殺人犯沒有太多的反抗餘地,準備禮物的人分寸拿捏得很好,讓對方可以動彈,又不足以對赤井秀一産生真正的威脅。
但軟弱的獵物無法激發野獸的狩獵本能,負責審訊他的組織成員會說,隻要殺了那個少年,你就能出去。所以他看見赤井秀一時,眼裡迸發出濃郁的殺意。
“怪不得我覺得惡心。”赤井秀一說。
幹邑不介意他的态度,拉開走廊盡頭的門:“你會習慣的。”
門後的大廳裡有很多人,赤井秀一從他們身上能嗅到濃郁的血腥氣和硝煙味,無一例外。
這是個亡命之徒的聚集地。
幾個人看了眼赤井秀一,露出不屑和玩味的笑。少年一概無視,跟着男人繼續往裡走,進到一間應該被稱為訓練室的屋子。
大廳裡有三三兩兩的說話聲,日語外語都有,在門關上的瞬間無一例外被擋在外面。幹邑示意他站到前面去,台子上放着幾把狙擊槍:“能扛動嗎?”
赤井秀一每把舉了大概五分鐘的樣子,時間久了手臂會酸,但問題不大。幹邑似乎很滿意,又讓赤井秀一到了另一間,舉着杠鈴一直到他手臂徹底擡不起來為止。
“這是在幹什麼?”赤井秀一咬着牙把杠鈴放下,按住自己依然作痛的肋骨。
幹邑掃了一眼他的傷處:“忘了你肋骨沒好,實際負重還能增加。”
“我看過你的資料,目力應該很好,而且不止于此。”他收起手裡的資料,讓赤井秀一站到高台,打開模拟儀,“雖然是個沒完全投入使用的模型機,但夠你用了。”
“你有一分鐘來記,三分鐘找出他。”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金發外國人的照片,赤井秀一沒有繼續質問,因為幹邑端起手槍指着他:“開始。”
一分鐘後,照片消失,赤井秀一發現自己站在高台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沒有向幹邑抗議,因為對方手裡的槍始終沒有移開。
二分四十九秒時,他在人群的邊緣處找到了照片上的人。
幹邑放下槍,半是感慨半是複雜地看着他:“你真的很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