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那道熟悉身影的雲想腳步一頓,掩在墨鏡下的雙眸閃過一絲錯愕。
她曾想過許多種與他再度相遇的場景,但從未想過會是這一種。
立春後的春晖總是多風,風透過衣間的縫隙鑽入脖中的涼意告訴她眼前的一切都并非她所幻想出來的,而是真實的、确切存在的。
在外婆去世的第十年,她和許存之再度相遇了。
似乎一切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原來這十年間外婆墓碑前的粉百合都是出自他之手。
他緩緩蹲下,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輕輕擦拭着那風帶來的塵土,擦去了那歲月的痕迹。
耳邊充斥着風刮過耳畔的噪聲,雲想聽不到他的話語,隻能瞧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地說着什麼,眼眸中含着笑,像是同認識了許久的朋友唠着家常。
她沒有上前打擾兩位叙舊的好友,隻是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給他們留着獨處的時間。
他們唠了許久許久,在許存之決意起身的那一刻,那呼嘯而過的風聲停了,似是外婆已同他做了告别。
風停後,許存之臉上的神情也有一絲詫異,緩過神後又低低笑了聲。
這一次,雲想聽清了他的聲音。
“外婆,”他的嗓音永遠那般柔和舒适,哪怕是帶着些許調侃的意味,也并不讓人覺得反感,“這麼快就走了,是準備去看雲想的演唱會嗎?”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周邊再度迎來一陣風,這次的風柔和輕快,帶着些許暖意,是外婆在回應他。
她說:“是啊,我要趕去看想想的演唱會。”
他們的談話十分熟稔,像一對認識了多年的老友。
在她來遲的這段時間,都是他在陪着外婆。
聽清這段對話的雲想瞬間濕了眼眶。
許存之同外婆提到了演唱會。
原來他也看到了她來春晖開演唱會的消息。
原來今天的風是外婆要來看她的演唱會。
原來他們都還記得她。
隻是為何她每逢這天來看外婆時,外婆從未回應過她呢?
外婆,你還在怪我嗎?
怪我頹靡時差點放棄夢想,怪我現在才來春晖開演唱會看你,對嗎?
雲想不禁想。
淚水從眼眶中滑落,風吻過淚痕,有些涼。
很快,風又停了。
雲想擡起袖口擦拭眼角的淚水,再擡眸間,才察覺那立于外婆碑前的許存之也望向了她。
在望向她的那一瞬,他的眼眸中閃過片刻驚訝,随後再度帶上了那溫和的笑意,柔聲張口,同她道了一聲“好久不見”。
雲想抱着粉百合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後才向着他的方向邁過去,停在他的身前,昂首擡眸望向他。
“許存之,”她扯出一抹笑喚了聲許存之的名字,望向他時的眼眸中還泛着紅,半晌後才吐出那四個字:“好久不見。”
自從高中畢業之後,兩人已經将近十年未見了。
如今再次見面,兩人都已褪去了稚嫩,臉上歲月的痕迹不顯,但氣質都較之前成熟了許多。
同許存之問過好後,雲想彎腰将懷中的百合放至碑前,沒再回眸看他,隻垂下眼簾同他道了聲謝。
“謝謝。”
謝謝他記得今天是她外婆的忌日,謝謝他會常來看望她的外婆,謝謝他在那場爆炸中拉住了她,謝謝他……那段長久的陪伴。
她不敢回頭看他。
哪怕此時的她已光芒萬丈,但她仍舊害怕被他看穿心底的脆弱,一如她在他跟前逞強的那段日日夜夜一樣。
這句“謝謝”,她在心底埋了十年。
在他将她帶離爆炸點時,她就該對他說的。
可那時的她卻沉浸在失去外婆的痛苦中,傷害了所有為她好的人,同樣也傷害了他。
“雲想!”被抓住手腕的那一刻,雲想清晰地聽到了他那滿含怒意的聲音,“你瘋了嗎?”
“大家都在逃!”他提醒道:“就算你此刻有天大的事情要去做,你也不該向爆炸的方向跑去!誰也不知道那裡還會不會有潛在的危險!如果你死在那裡了!你家裡人該怎麼辦?”
被拉到安全地帶的雲想聽清許存之的那句話語後,腦海中的弦瞬間斷了,隻餘一陣耳鳴長久地回蕩在耳中。
她最親的家人就在那棟樓裡,她跑過去是要救她,她就是她天大的事情。
“外婆,”雲想紅着眼眸望向許存之,擡手去推那被他桎梏着的手臂,意圖掙脫他,歇斯底裡地喊道:“我外婆在樓上!外婆她有心髒病!她受不得驚吓!她是最疼我的外婆,是我最愛的外婆,我不能失去她!”
“許存之,”她擡頭望着他,淚水打濕了臉龐,哽咽着,嗓音一次比一次尖銳:“你讓我去接她好嗎?你讓我把她接出來好嗎?你讓我去把她接出來好嗎?!”
“我求你……”她的身形顫抖着,那雙望向許存之眼眸中的淚水早已流幹,尖銳的嗓音變得破碎,啞然:“讓我去接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