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外婆送回小區後,雲想又囑托了外婆一番,随後将借來的三輪車鑰匙還給了鄰居才離開。
“我外婆說話直,”雲想和許存之一同前往街上等公交車,替外婆解釋,試探地偏頭打量許存之,“聽起來像是給我們制造焦慮,但其實是心疼我們,你别往心裡去。”
許存之這一路上都在應和着外婆,還被外婆拉來一起送她回家,雖說他面上也一直和和氣氣的,也沒說什麼,但雲想想他心裡多少是有些介意的,畢竟外婆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隻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
可雲想畢竟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她猜不出他真實的想法,但如果她被僅見過兩次面的人這般呼來喝去,心中怎樣都是不自在的。
隻剩下他們二人後,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的尴尬。
“外婆說的都是實話,沒什麼可介意的。”
許存之偏頭望向雲想,眼底依舊帶着笑意,似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
對上許存之目光的雲想慌亂一瞬,快速地避過他看過來的目光。
公交車已經停到站牌下,雲想和許存之一同上了公交。
畢竟是外婆硬拉着許存之陪她一同送她回家的,雲想怎麼說也該給她報銷了這兩塊錢的公交費。
上車後,雲想投了他們二人的币。
轉頭見許存之掏兜,雲想扣住他的手,對他說,“我付過了。”
許存之“啊?”了一聲,慢收回那卡在兜内的手,“那等放假的時候,我請你坐公交。”
雲想剛想說“不用”,身後又上來幾名擠公交的人,許存之見狀拉着雲想的胳膊向後走去,二人一同坐在了公交車最後面的位置上。
公交車啟動,雲想的位置靠着窗,她偏頭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再回頭時,坐在身側的許存之已經睡了過去。
落日的餘晖打在他的臉上,雲想下意識地盯着他的側臉看了很長一陣兒。
仔細瞧去,他的模樣确實端正,他的皮膚很白,臉很小。
望着他的臉,雲想下意識地伸開手,對着他的臉比畫了兩下,跟她的手差不多大小。
雲想感歎:“這就是巴掌臉嗎?”
收回手,雲想繼續打量許存之。
他閉上眼睛時的睫毛長而密,眼皮上方有一道淺淺的印子,是典型的内雙。
望得出神時,公交車行駛到了被曬裂的街道上颠了幾下,原本睡過去的許存之因着這陣颠簸而緩緩睜開眼眸。
雲想見狀迅速移開打量他的目光,裝作一副剛看過來的模樣道:“還有兩條街就要到學校了。”
許存之望向窗外,感慨道:“還有兩條街就要去坐一個月牢了。”
雲想:“……”
雲想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形容學校的。
不過仔細想想那學校确實和牢房無異,處處都是防盜窗以及各種鐵窗門,學校的學生抓着鐵杆望着校外賣小吃的攤主,一天一天地上演鐵窗淚。
“外婆說得有一點我特别贊同。”許存之醒過神後又提起外婆。
雲想偏頭“嗯?”了一聲,“什麼?”
許存之笑道:“現在的家長都執迷将孩子送到寄宿學校吃苦,學校也默認這苦難式的教育,處處打壓、折磨學生。”
說這些話時許存之明明是笑着的,可話裡卻聽不出一絲笑意。
“整天宣揚着我們祖國的花朵,要培養學生自信心,但不要過于虛浮,”許存之雙手環胸靠着車後背:“可學校卻處處奉行打壓式教育,打壓學生的自信心,剝奪學生的愛好,将各種'當年'的事情放大化,将苦難放大化。”
“不僅學校的老師會講,現在我媽都會在家裡講這些,整天說,我們當年哪兒有你們現在這條件,告訴我們要知足。”
“我不聽她這些話,畢竟時代在進步,我也在進步。我可以了解他們的苦難,但沒必要去經曆他們的苦難。”
雲想聽着他的這話神情微愣,她的母親李溪也曾不止一次同她說過這些話。
可她卻從未有過許存之這樣的想法,甚至認為如今的路怎樣都是她該經曆的,她們說的苦難也是她所需要接受的。
她從未想過,時代在進步,她也是該進步的,而不是停留在過去。
如果一味地停留在過去,那他們進步的意義是什麼呢?
“是啊,”雲想循着許存之的話應下去,“現在條件好了,我們可以理解過去的苦難,但沒必要經曆。”她偏頭看向許存之,“畢竟,現在所謂的好條件,不都是過去那些經曆苦難的人努力創造出來的嗎?”
“他們創造出現在所謂的好條件,為的是不讓我們這些後代不再吃當年的苦,”她歎息一聲,“可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
“是啊,”許存之感慨,“真是矛盾。”他偏頭湊近雲想,“你知道國外怎麼看我們國家的學校嗎?”
雲想搖搖頭,疑惑擡眸:“怎麼看?”
“國外有一部電影,名字我不記得是什麼了,但電影裡有一句台詞我記得清清楚楚,”許存之說:“因為孩子調皮,電影裡的男人教育孩子,'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你送去中國的寄宿學校,不要逼我。'”
“它的苦難,我将來的日常。”雲想扶額,片刻後收起手問許存之:“你這麼有感慨,之前也是寄宿學校的嗎?”
許存之點頭:“以前家裡忙,小學三年級之後就把我送去寄宿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