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齡離開後,沈易達整個人性情大變。
雖然不惹事了,但現在他對蘇笛是連面上的功夫都不做了。
究其原因,是蘇笛在某一天晚上喂貓的時候撞見了沈易達聲淚俱下地給安魚董事打電話。
電話裡說了什麼她不感興趣,隻是沈易達那些低聲下氣的“我沒有故意要給你添麻煩啊老公”“我隻是氣不過她這樣”
……實在是想不聽都不停地往耳裡鑽。
正準備走開的時候,小貓叫了一聲,吸引了沈易達的注意。
發現了蘇笛的存在,沈易達臉上的表情是變了又變。背後罵的人真的就在背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還把自己這些話聽了個遍。
原本恨不得讓粉絲生吞了蘇笛,現在卻不知道該不該拉下臉來求求蘇笛了。
難聽的和好聽的話全部在肚子裡過了一遍,沈易達控制住了表情,咬牙喊了一聲“蘇笛姐”。
“我知道……你和圈裡有的人不一樣,你不稀罕做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話鋒一轉,沈易達又說:“但你要是把這件事說出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蘇笛收拾好貓條,随口問:“你準備怎麼樣不讓我好過。”
這一句話就跟戳中了沈易達痛處一般,“是……是,你背靠蘇家,我還能讓你怎麼不好過。”
沈易達難得說句真心話,卻和他的台詞一樣難聽,“我和你不一樣,我活得比你用力多了,所以我咬起人來,也會比你狠。”
聽完這番話,蘇笛終于擡起頭來。她原本就沒把沈易達放眼裡,隻是這樣一個人像跳蚤一樣蹦跶,也不見得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沈易達,我在你眼裡是什麼善人麼?能讓你三番五次在我面前叫嚣?”
露出了嘲諷的表達,蘇笛意有所指地說:“你這張嘴既然對你自己有用,你就安生些,之前是我懶得管,但你也可以試試看。看看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對着我亂吠,你會有什麼下場。”
意識到蘇笛是在暗諷自己舔金主的事情,沈易達漲紅了一張臉。
“蘇笛!你仗着你命好”
這句話卻被蘇笛打斷道:“你既然知道我命好,就該聰明一點。”
落在沈易達臉上的目光冷得很,蘇笛告訴他:“聽說安魚傳媒的董事長喜歡字畫,我雖然不太喜歡,但手上也有幾幅。要是我哪日有時間請董事長去賞畫,你說他會是什麼反應?”
她不喜歡古玩,但蘇嚴學那兒多的是。
沈易達聽了這話,就跟氣球漏了氣一樣,臉色還是漲紅的,但人已經說不出什麼狠話了。
他對蘇笛半是嫉恨,半是不服氣。他是仗着安魚董和他正在新鮮勁兒上,做了許多倚仗人勢的事。
可他是吃了多少苦頭才走到這一步,他當然要盡情享受撒歡的權利。
他不明白怎麼偏偏這麼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這麼順利。想出道,背後有蘇家的背景;想演戲,還就真有那個天資;甚至連遇到的經紀人都是強勢卻又處處為她着想的韓齡。
這麼一個得着了全部好處的人,不僅可以把他的所有都當做笑話,還不需要虛張聲勢,輕輕松松地就可以威脅他。
“姐——!哪兒呢!”
小禾來尋蘇笛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沈易達回過神來,好面子似地躲到了車背後,蘇笛也沒有再給他一個眼神,轉身便走到了小禾的身邊。
*
原本拍攝就到了後期,一個月以後,《回音》也到了殺青的時間。
雖然沈易達的演技拉低影片的質感,但往好處想也算是為宣傳預熱了。
殺青的時候沈易達請全劇組人員喝了奶茶,還在拍攝殺青花絮時對着鏡頭大哭感謝劇組。就這樣,他在劇組人員有些尴尬的神情中,完成了一場單方面的世紀大和解。
蘇笛殺青那天就要迅速多了,她也一樣請了全劇組吃甜品,但在和大家一起拍完殺青照之後,她就火急火燎地往機場趕去。
離開片場的時候遇到了徐青麥,事故發生以後徐青麥對她客氣了許多,有時候還像是有話要對她說一樣,但反正最後嘴皮還是抿得死死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知道徐青麥的心理,被讨厭的人幫了一把的感覺是不太好受。
沒事,那徐青麥就受着吧。
在給陳文續發了一條落地信息以後,陳文續就馬不停蹄地坐上了車,但她的目的地不是山溫路,而是位于東園路上的,申城乃至全國最好的腫瘤醫院。
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住院部四樓,蘇笛甚至沒有看導覽圖,就這樣悶頭上了電梯。就好像她對這裡很熟悉一樣。
站到了腫瘤内科門口,蘇笛停下了腳步。
腫瘤内科總是最安靜的,安靜到帶着一股不管保潔人員清潔多少次也消不掉的消沉。
在化療室的門口,蘇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人。
背挺得很直,但因為太瘦撐不起病号服,所以從遠處看就好像駝着背一樣。
她固執地擰着手上的保溫杯,但可能化療結束後太疼了,所以她擰了三次都沒擰開。
“你在哪裡?”看了好久,蘇笛才點開聊天框,給韓齡發去了信息。
把保溫杯放在旁邊凳子上,韓齡皺着眉頭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來,看見蘇笛的消息,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就想要回語音,但猶豫了片刻了還是吃力地摁下了鍵盤。
“在去公司路上呢,怎麼說?”
蘇笛回她:“是嗎,你上班的路和去東園路腫瘤醫院的路順路嗎?”
韓齡的身影肉眼可見的僵住了,過了幾秒,她才轉頭,看到了腫瘤内科的蘇笛。
*
“胰腺癌。”
“晚期?”
由于胰腺癌早期症狀較輕,所以很多病人基本都是到了晚期才确診的。
習慣性地想去找煙,想起來住進來那天煙就沒了,韓齡又把手放了回去,低頭“嗯”了一聲。
“這是術前化療,還是唯一的治療方法?”
韓齡卻笑起來了,“胰腺癌哪來的這麼多術前啊。”
蘇笛不死心地問:“醫生還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胰腺癌你還不知道麼,發現的最晚,走得最快。”
多快?三年?一年?還是……
蘇笛問: “最快有多快?”
算了算蘇笛的檔期,韓齡回答她:“最快可能都看不到《回音》上映。”
世上能有幾個人完全接受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頭了這個事實,韓齡沒法接受,但也已經過了最崩潰的時期。
最初得知消息時的憤怒和難以置信從韓齡臉上逐漸退去,她的眼中隻剩下不甘和無奈。
韓齡這一路走來從來當不上“順風順水”四個字,從小縣城被迫辍學到在申城開始站穩腳跟,從因為被設計欠公司巨額債務到遇到蘇笛和她互相扶持,兩人都經曆過彼此最低谷的時期,也都迎來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隻是在一切開始走上正規的時候,命運卻和韓齡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那些她引以為傲的努力,其實都是對生命最愚蠢的透支。可都透支到這個地步了,也不見得她得到了天大的好處。
“大富大貴算不上,但馬上就要經曆人生的大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