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蘭枝繼續往下看。
金修衣的家庭住址自然記錄在裡面。
她得去金修衣家裡,有些事情隻有接觸了才知道。
展蘭枝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九點,金修衣的住址離這裡不算遠,自己駕車的話大概一個小時就能到。她不想拖延,于是立馬起身拿了件衣服,準備出門。
“修衣寶寶,待會我出去一下,你在家裡好好的,家裡随便翻。”
“我可能有些晚,晚上天氣冷,電熱毯和熱水袋都在的,對了記得把暖空調打上。”
“你不許說你不需要,那就當給我開的,我怕冷。 ”
展蘭枝囑咐金修衣。
金修衣笑着點頭。
展蘭枝并不覺得今天一定能将一切都查清楚,她不想預支金修衣的期待,她并沒有告訴金修衣今天她此行的目的。
總會有弄清楚的那一天的。
展蘭枝在金修衣額頭上落下一吻。
金修衣看着展蘭枝出門,然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
金修衣的視線捕捉着展蘭枝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細緻的表情。
展蘭枝杏仁形狀的眼睛彎成月牙形狀,嘴角上揚露出尖尖的虎牙。
每一處細節都顯示着展蘭枝的高興。
很明顯,展蘭枝對此次出行感到高興。
熟悉的刺痛與鈍痛在金修衣的胸口中橫沖直撞,郁結讓呼吸不暢。
展蘭枝,你也是這樣嗎?金修衣心想。
金修衣很早就知道,人必定是偏心的。
一顆心是絕對不可能不偏不倚被平均掰成均等的幾分。
所有人都是這樣,無一例外。
最早讓她明白這個道理的是她的母親。
她想起來了,她們家裡有三個孩子,金修裳、金修衣、金修袍。
修裳是最大的孩子,作為母親的第一個孩子,母親自然給予她足夠的偏愛。
修袍是最小的孩子,年齡最小的她理所當然需要母親更多的關愛。
金修衣作為中間的那個,不上不下正好處在尴尬的位置。母親沒有給她像給予修裳那樣的偏愛也沒有像修袍那樣的關愛。
隻要是人,都會把其他人在心裡列為三六九等。
而金修衣,她似乎永遠都沒有成為過最先等。
金修衣的腦子裡浮現出展蘭枝的笑臉。
展蘭枝長得很好,金修衣永遠能在展蘭枝臉上發現新的可愛之處。
她笑起來有個小小的酒窩,但是假笑的時候這個酒窩并不會出現。
展蘭枝笑的時候喜歡把玩頭發,有時候會撚着自己的發絲,有時候也會一邊笑一邊細細揉搓金修衣的發尾。
展蘭枝很好,金修衣喜歡展蘭枝。
是她自作多情,以為自己會是展蘭枝心裡的第一位。
金修衣的胸口開始發悶,她有些站不穩,四肢如被火灼燒。
為什麼呢?
她的眼前閃過展蘭枝回複消息的畫面,展蘭枝很高興,展蘭枝不讨厭對面的人,甚至樂于與那人聊天。
展蘭枝出門時也很高興,是要去見她嗎?對面到底是誰?
金修衣覺得嗓子眼有些癢,她趕忙跑到洗手間。
還沒來得及湊到洗手池邊上,她就開始嘔吐起來。
那她呢?她算是展蘭枝的什麼人。金修衣想。
吐出來的是早上展蘭枝做的西蘭花,就像是沒有被消化一樣完完整整、被金修衣的身體排斥。
金修衣熟練從櫃子裡找來了消毒水和清潔劑。
她盯着那地上若有所思。
她算是展蘭枝的什麼人?
哦,她都快忘了,她已經不是人了。
她現在是鬼。
鬼都是會作祟的。
她會讓展蘭枝永遠永遠記住自己的。
消毒水和清潔劑被倒在雪白的瓷磚上。
亮藍色的液體四處飛濺,液滴四處流淌,兩相混合,刺鼻的氣體充盈洗手間。
有刺激性的氣體闖入金修衣的鼻腔,橫沖直撞,逼出金修衣的眼淚。
呼吸道内的灼燒刺痛感讓金修衣覺得有些熟悉。
無數片段如潮水般在金修衣腦中興風作浪,揚起波濤。
“你覺得你的母親怎麼樣。”展蘭枝的聲音在金修衣腦海中回蕩。
昨天,展蘭枝就是這麼詢問金修衣的。
金修衣告訴展蘭枝她和姐妹玩鬧的日常。
其實她并不記得與姐妹相處的日常,她隻是模模糊糊在記憶中看見了姐妹互相追趕的片段。
現在,更多的記憶片段随着刺鼻難聞的氣味卷土而來,直沖金修衣的大腦。
她看見了更多的片段。
她看見修裳和修袍的背影,她也看見了母親,母親的左手牽着修裳,右手牽着修袍。
金修衣重重敲自己的腦袋,而後撐着洗手台支起身體。
擡頭,她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
眼眸漆黑,有揮之不去的陰郁,陰郁之外也有難得一見的澄澈。
一切都可能是假的,除了——
她是天生的惡鬼,貪得無厭且善于僞裝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