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瑤明明可以直接請假休假,直接不帶這一屆學生。沒有任何人會因此責怪她,因為這就是正常的處理結果。她也可以好好享受産假,養好身體,不用有帶畢業班的壓力,也不用為高考心力交瘁。
但是為什麼她要拼命到這個份上呢?就因為舍不得班上的同學,舍不得同學們在最後的高三一年裡難以适應學習節奏嗎?
孫澤說完晚自習的預備鈴就響了,班裡立刻安靜下來開始做題。
原本的換座位因為安瑤突然崴了腳也暫時擱淺,接下來的一個周班級的很多任務都是班長和學委代為布置。
周五晚上許衿去辦公室幫忙打印劇本。
二班元旦要表演的劇本前幾天決定下來了,就是《雷雨》,名單彙總到主任室那邊,劇本可以用打印室的打印機統一打印出來。
姚楊正好去拿期中考試的成績單,順便幫許衿整理了一下劇本。
“一共十份?”
“嗯,暫時是一個班十份,後期如果有需要随時還可以來印。”許衿低着頭把打印好的紙張一張張擺整齊,用訂書機訂好,工整地疊在一起。
帶着餘溫的紙張摸上去溫暖又舒服,姚楊利落地給打印機加好紙,操作了具體的打印份數,然後一張張接着打印好的紙張。
“你剛剛不在班可能沒聽見,安老師下個周就要回來給我們上課了,班上同學打算這個周末回去買點禮花筒之類的,再買一束鮮花給安老師。”
許衿輕輕哦了一聲,又不動聲色地釘好一本。
安瑤崴了腳住院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這期間是隔壁班的化學老師來代課,講課風格的确跟安瑤很不一樣。
許衿又回想起那個問題,這麼拼命真的有必要嗎,或者說,真的值得嗎。
姚楊看許衿在發呆,笑着從她手裡拿過訂書機釘了起來,關心地詢問:“怎麼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許衿笑了笑:“沒有,安老師能回來我當然開心,隻不過有點心疼她,感覺她其實可以不用這麼拼命的。”
哐當一聲,又一沓劇本被裝訂成冊,姚楊放下訂書機,看了許衿一眼,有點沒明白許衿的意思:“你是說安老師明年繼續帶我們高三的課這件事?”
許衿點點頭:“就算她不想繼續帶也沒什麼問題吧,而且産假本來就是應得的,安老師放棄了那麼多,隻為了陪我們好好準備高考,犧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她聲音突然一頓。
人都是自私的,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把人的需要劃分成了不同的層次,隻要低層次的需要滿足以後人類才會追求更高層次的價值。
從出事到現在一年多的時間許衿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但在潛意識深處她的靈魂不止一次發出诘問,田蜜為什麼會甯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許衿。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就又會陷入一個無休止的怪圈:為什麼許正榮要這麼認真負責地對待那個案子,如果不把那群亡命之徒逼到絕路,那群人是不是就不會劫持整個遊輪,是不是能挽救很多條生命?
不對。
不是這樣的。
許衿猛地清醒過來,她額頭滲出了汗水,雙手平放在桌子上,似乎在驚訝于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許衿?”姚楊看她狀态不對勁,輕輕喊了她一聲。
許衿擺擺手,擠出一個笑容:“沒事……”
不對勁。
她不該有這種危險的想法。
“許衿,你今天為什麼要來幫同學打印劇本。”姚楊突然問。
她不明所以:“因為……我們本來就是班幹部,承擔一些班級工作也是正常的吧,沒有什麼特别的理由。”
“嗯,你說的沒錯。”姚楊晃了晃手裡已經打印好而且裝訂精美的一沓劇本,“你的任務是打印劇本,但是要打印成什麼樣子,沒有定論。”
“你可以直接打印成零散的紙張帶回去,也可以按照本數分類整理,也可以十分用心地用裝訂機釘好,那你為什麼選擇了最後一種呢?”
許衿一怔。
“我覺得不單單是責任感吧,老師教書育人,班幹部承擔班級工作,這些都是明文規定的,但這個規定的界限是模糊的,可以做的好,也可以做的不好,都算完成任務。”
說着,姚楊把劇本遞給許衿,厚厚的一沓,拿起來非常重。
許衿還是接了過來,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
姚楊繼續說着:“明明可以更有利于自己,明明可以讓自己過得更舒服,卻還是要犧牲自己去成全别人,要是把這一切都歸于責任感就太可惜了,畢竟,人是一種很奇怪很傻的生物。”
那一刻打印室裡非常安靜。
身邊突然傳來一道慵懶的哈欠聲,賀也川的聲音從旁邊幽幽傳來:
“我說你們二班的劇本這麼高深嗎,都講上大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