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了,許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情況不見好轉。
謝珩買了蘋果,坐在她床邊拿着水果刀削皮。他每次來看望許衿都會給她削一個蘋果,她不吃就放在床頭櫃上,久而久之,本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小少爺也漸漸把蘋果削得好看了。
今天他還是照常削了蘋果,又猶豫了一下遞給許衿,本以為她還是會像之前那樣一動不動看都不看一眼,卻沒成想,她竟然伸手接過了那個蘋果。
“許衿?”謝珩立刻站起來湊近點,剛要說點什麼,又猛地想起醫生的囑咐——醫生說,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任何關于那場事故的關鍵詞,比如鋼琴,大海,船。
“謝珩。”她喊了一聲,無神的目光終于緩緩偏移,最終落在謝珩臉上。
謝珩動作一僵,伸出去的手就維持着這個姿勢伸直,眼底閃過錯愕的驚喜,嘴角也不自覺上揚起來:“你……餓不餓?想不想吃别的東西?”
“我想起來了。”許衿答非所問,目光依舊落在謝珩臉上。
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遺忘的時光,遺忘的過去,那是隻屬于他們兩個的寶藏,被遺忘許久,終于在一場噩夢後全都記起來了,這也讓她的大腦無法負荷,所以認知能力這麼長時間沒有恢複。
她注視着眼前人的臉,那張臉漸漸與多年前她轉學時謝珩的臉重合,稚嫩與成熟交疊,構成了眼前鮮活的謝珩。她一刻都舍不得移開目光,貪婪地想要把他刻進腦子裡,永遠也不要忘記。
謝珩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轉為釋然,他重新坐下,握着許衿沒拿蘋果的另一隻手,輕輕對她說:“沒關系,哪怕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就算沒有以前,我們也還有好多好多的以後。”
他聲音突然有點哽咽。
他可能永遠也忘不了得知整個案子經過後他心底的痛楚,明明才十幾歲的女孩,卻要獨自面對一群毫無人性的毒| 販,她當時到底是忍着怎樣的恐懼與孤獨提出用自己當人質的要求呢?
他很後悔當時沒有陪在許衿身邊。
突然哐的一聲。
被削好皮的蘋果滾落在地,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潔白的果肉上沾滿了地上的灰塵。
許衿突然動了,她坐了起來,突然伸出胳膊輕輕抱住了謝珩。
謝珩很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愣了一下,在注意力集中在掉在地上的蘋果上時忽然感受到腰間的力量,動作一頓。
許衿抱得很輕,但似乎全身都在輕微顫抖着,她把頭深埋進他的頸窩,一瞬間,兩個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我……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許衿哭了,眼淚浸濕了謝珩的肩膀,“我怕再見到有人倒在槍下,我怕他們傷害田蜜,我也怕他們會砍我的手指……但我不能害怕,因為所有事都因我而起,如果我沒有上船,大家就不會受傷,所以我必須站出來,哪怕那天要死在船上我也必須要面對……但是我真的好害怕,我還想回家吃我媽做的菜,想去警局等我爸下班,還想再見到你和姜甯,我不想死。”
謝珩的心猛地一痛,這些帶着哭腔的話語像鐵錘猛地砸在他的胸腔。他擡起雙手拍了拍許衿的後背,安撫似的話語在她耳邊輕輕說出:“不要害怕,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以後不會了,我會一直陪着你。”
那句“我不想死”是十幾歲的許衿在面對毒| 販時僞裝堅強的外表下支離破碎的心。
剛說完,病房的門被推開,護士拿着藥走進來,溫柔地提醒道:“今天的探視時間結束了,請您……醒了?”
護士小姐驚訝地放下手中的藥,看着在謝珩懷裡哭成一團的許衿:“她恢複意識了?”
謝珩立刻點點頭:“是,剛恢複。”
護士立刻按了鈴,把情況簡單跟醫生說了下,就催促謝珩離開了病房。
肩膀上涼涼的,許衿哭得很難過,方才那些話一定是她藏着心底很久都不曾說出口的,一直壓抑了這麼久,總會有爆發的那一天。
許正榮剛買了午飯回來,右手提着一個超市塑料袋,左手還握着手機,像剛打完電話,見到謝珩後立刻從袋子裡拿出幾個包子:“又來看衿衿啊?沒吃飯吧,湊合吃點。”
“我不餓,謝謝許叔叔。”謝珩禮貌地婉拒了,“許衿她……好像恢複記憶了,現在醫生在裡面檢查。”
“什麼?恢複了?”許正榮喜上眉梢,隔着門上的小玻璃窗看了看裡面的情況,“她……她記起你了?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情況怎麼樣?”
“許叔叔您别擔心,她沒有什麼過激舉動,就是情緒還不太穩定……”謝珩說着,忽然看到身後電梯的門緩緩打開。
林雅提着包走出來。
而在她身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田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