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楊穿了件黑色襯衣,路燈緩緩勾勒出他有些消瘦的身形,影子被拉得很長,遠處廣場舞印象的喧鬧聲漸漸停歇,風一吹刮得他的寬襯衣前後擺動。
“你……你是來看姚爺爺的嗎?”許衿還沒平複心跳,問出的問題也絲毫沒有邏輯,而姚楊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許衿,還記得你之前答應過我的,要請我吃飯嗎。”姚楊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一絲感情,但在壓抑的聲線下好像又隐忍着不甘和落寞。
許衿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了這個約定——那是去年寒假時姚楊幫她整理好了集訓用得到的學習資源時她答應下的,但是在集訓時她為了給謝珩過生日而拒絕了他,本來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想到姚楊還記得。
她已經隐約察覺到了些什麼,原本複雜的心情也漸漸平靜,問他:“記得,不好意思拖了這麼久,那你挑個時間,我請你吃飯。”
有些話,也是時候說開了。
兩個人明明面對面站着,卻仿佛隔着很遠的距離,姚楊的心在隐隐作痛,他突然間有了種無論怎樣努力都碰不到她的實感。今天晚上他本來是要給奶奶買明天包餃子用的醋,結果剛剛走出老舊的樓宇門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他駐足而望,看到謝珩和許衿并肩走着,穿過熙熙攘攘的廣場舞大軍,漫步在狹窄的甬路上,有說有笑。
那一刻他心髒刺痛,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許衿搶過來,但莫名的自尊心又驅使他無視他們,就這樣,沖動和理性在不停交戰,最後哪一方赢了他不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腳步已經不自覺跟了上去。
他站在樹叢旁,蛐蛐和蚊子的聲音從草叢深處傳來,這個角度正好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謝珩和許衿都看不到他,他懷着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站在那裡,聽到了她和謝珩的全部對話。
縱使知道她和謝珩的關系,也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他還是想争取一下,如果現在就這樣窩囊地放棄,恐怕以後無論何時想起來都會後悔。
“明天中午,可以嗎。”他說出了這個滿含深意的時間。
“明天中午?”許衿感到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因為聽到了我和謝珩剛剛說的話嗎?”
姚楊沒有回答。
他知道這個決定很不合理,會讓許衿感到不開心,也讓他自己顯得寸步不讓,咄咄逼人。但他沒辦法繼續理智了,他瘋了一樣想把許衿抱進懷裡,想對她說不要喜歡謝珩,這種感覺就像螞蟻一樣啃食着他的内心。
“行,地點你定,考慮好了微信發我就行。”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等到他回答的許衿一口答應了,姚楊眼底流露出一抹詫異的神色,不解地看向她,但許衿已經轉身準備回家了,她頭也不回,甚至連再見也沒說。
姚楊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許衿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他在心裡問自己,這樣你就滿意了嗎?非要跟謝珩争個高下,但他從來沒有赢過。
第二天的複查流暢還是一如既往的枯燥,不過好在診斷結果還不錯,暫時可以停止用藥了,醫生還笑着打趣:“看來還是高考壓力太大了,現在高考結束你的情況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了。”
或許高考是占了一部分原因,但許衿心裡清楚,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十點出頭的時候許衿走出醫院,謝珩已經在等着她了,他面露不滿:“姚楊找你到底有什麼事,而且故意挑在今天,這不是誠心找事嗎。”
許衿給他順順毛,笑着說:“放心吧,見個面而已,十幾分鐘就好,不會耽誤太久。”
地點就選在之前姚楊過生日二班聚會的那個商場,工作日人并不多,許衿順着記憶中的順序來到了提前預定好的烤肉店。
姚楊早就到了,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着,遠遠的就看見他雙手撐着頭,目光正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看向遠處的海,聽到有動靜後他才回頭看了一眼。
“不好意思,去複查耽誤了點時間。”許衿放下包坐在他對面。
“沒關系,我也剛到。”姚楊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幾盤肉被服務員端了上來,烤爐冒着騰騰熱氣,但兩個人都沒有動筷子。
“複查結果怎麼樣,應該還不錯吧?”
“挺好,現在已經基本可以停藥了。”許衿說,“我之前聽姜甯說,我不在學校的時候你經常幫我擦擦桌子和凳子?謝謝你,其實現在想想,能跟大家同學一場真的很開心。”
一句“同學”就把今天想要說的話十分委婉地表達了出來。
姚楊怎麼會聽不出她話裡的用意,他用夾子夾起幾塊肉放在烤爐上烤着,香味立刻飄散出來,趁着這個間隙,他隔着熱氣看向許衿:“許衿,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你是指哪件事?”
“我喜歡你這件事。”
“……”
似乎是沒想到姚楊會如此坦蕩地把這個詞說出來,許衿很明顯沒反應過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僵,手指也下意識收緊。
服務員又送上兩盤青菜和拌飯,氣氛依舊凝固着。
“對不起。”許衿不忍心去看姚楊的眼睛,她低着頭,看着被烤得滋啦滋啦冒泡的五花肉,内心忽然感到慶幸,幸好姚楊把話都說開了。
“你還記得高二那年我過生日,我們一起在這裡吃火鍋的那一次嗎?”姚楊把許衿的反應盡收眼底,但卻沒有很激動,“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心動的感覺,我不知道你當時遇到了什麼事,可能很危險,也可能是你不想讓外人知道,當我看見你催促我回包廂但是卻一個人沖出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樣。”
“但我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許衿回答道,“如果那天不是你,換成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那樣做,因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因為我一個人的事情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姚楊已經料到許衿會這樣說,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那時我始終不敢确定對你的感情,意識到的時候心裡隻覺得荒謬,所以在一開始我總是迫切地問自己到底喜歡你什麼,但其實感情一旦陷入理智的漩渦就會變得失控……”
“對不起,我也得跟你道歉,我對你的感情有一段時間真的非常功利。”姚楊說,“但我還是想争取一下,許衿,我還有機會嗎。”
放在烤爐上的肉已經被烤成了炭黑色,徹底糊到不能吃了,服務員還以為兩人不會烤,耐心地講解了一番。
許衿看了眼時間,整理好衣服站了起來:“對不起,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們可以當永遠的朋友,也祝你以後可以找到自己的真正喜歡的人,我還有事,不好意思。”
時間計算得很準,從一開始到結束十分鐘出頭,她不擅長什麼長篇大論,也不擅長說一些溢美之詞,所以她能做的就隻有這些,簡單明了地把事情挑明總好過日後不明不白的糾纏。
手機上收到一條謝珩發來的消息,說在地下停車場等她,許衿看了看地圖,坐電梯來到負二層,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