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壯如小山一般的胳膊向山白揮過來,巨物的壓迫感,隻有當事人才清楚。
山白緊盯着怪獸的胳膊,判斷着力點,在距離相近的時候,雙手勾住胳膊上的鋼筋,順着爬上去。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像個蚊子。
也突然意識到,這又是一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自己沒有力量去打敗怪獸,那就讓怪獸去打敗怪獸,何嘗不是一種勝利。
人和人是無法百分百共情的,因為每個人的成長環境與遇到的難題都是不一樣的,哪怕隻是細微的差别,也足以延伸出很多不同的選擇。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立場不同,利益不同,我方是好,對方是壞。
每個角色在自己的故事裡都是英雄。
但這不代表我們要手下留情,而是更要警戒成王敗寇,隻有勝利者才有權利去書寫曆史。
争奪戰一旦打響,就必須收起泛濫的同情心,否則就是背叛了自己的隊友。
每一次的新事件,都會讓山白更了解柴鏡銘這個人。
越是了解,就越會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真是可怕。
山白跳到地上,就勢打滾卸力,快速沖到大門口,一拳砸開門鎖。
江遲緊随其後,跟着一起進入。
兩隻怪獸發出無聲的怒吼,一屁股堵住大門口,爪子尖銳的指甲插進地裡,守着。
“我一定要殺死柴鏡銘。”
“嗯?”江遲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突然會說這麼一句。
“我一定要殺死柴鏡銘,斬草除根。”山白重複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山白可以秉持着寬容和包容的心态去對待秘海裡面的大部分人,但是,對于柴鏡銘這個人,必須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她冷靜決絕的眼神,落在江遲的視線裡,令江遲感到癡迷。
從初見到秘海,山白像一片霧,别人捉摸不透,她自己也是個山中客。
現在。
走到這裡,霧氣有了形狀,淩厲而張揚。
山白也終于下定了決心。
藝術館的燈光在他們踏入的那一刻就自動亮起,與外面的博物館不同,大廳裡面的展品全部都沒有玻璃罩,就那麼直接放在展覽台上面。
“竟然有海神的雕像!”江遲微微驚呼。
山白聞聲看去,果然,在大廳的中央,就是一座海神的雕像,依照柴鏡銘的性子,擺在這絕對是一種對戰利品的炫耀。
黑紅的腕帶,金色的光圈,每一處都栩栩如生。
真是惡趣味。
來都來了,山白和江遲索性仔細逛一逛。
沒有采用管用的白金配色,而是用了水泥,平滑的水泥自流平,并不會搶奪展品的風采。
展覽台也是同色系。
山白就近走到右手邊,水泥台上面擺了一截指骨,文字介紹寫着——人類紀元前,犧牲的第一個人類的指骨。
指骨的旁邊站台,放的是一把錘子,文字介紹是——人類紀元前,人類使用的主要工具,用于建造房屋。
再旁邊,是一個心髒标本,文字和前面大差不差——人類紀元前,人類被執行酷刑後,會挖出心髒示衆。
再往前,大緻都是一樣的内容:人類在秘海的苦難史。
山白找到了關于「人類紀元」的描述。
「人類紀元」,即人類開始反抗冥河水母暴力統治的那一年,由首領柴鏡銘發起第一次攻擊,标志着人類紀元的開始。
在秘海,人類這兩個字,起初就是奴隸的同義詞,在冥河水母的壓迫下,從事體力勞動,稍有不慎就要遭遇酷刑,受盡折磨。
偉大首領柴鏡銘的出現,改寫了人類的悲慘命運,他勇于承擔責任,帶領人類打敗了冥河水母,過上了幸福祥和的生活。
……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山白和江遲面面相觑,為什麼寫的内容跟他們了解的事實完全不一樣。
水母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明明是人類自願來到冥河水母的老家打黑工,怎麼幹着幹着,就變成土著壓榨奴隸,奴隸奮起反抗占領秘海了呢。
占了人家老家,還得罵一通。
事情太有意思了,若是神聖頌歌真的把冥河水母馴化圈養,那這史書就更得大寫特寫了。
山白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她以後該怎麼去記載這段曆史呢?
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她無聲笑了一下。
江遲瞪着大眼睛彎着腰,歪頭看她,山白順手掐了掐他的臉:“走了。”
說走就走。
倆人享受了一次不用排隊的特權體驗,偌大的藝術館空無一人,從一樓逛到三樓,再從連廊過去右面展館,從三樓逛到一樓。
展品看了個遍。
就是沒找到這裡面的小怪物。
明淨透亮的玻璃,映射出倆人都身影,山白走近,手貼在一樓的玻璃上,隔着玻璃凝視着門外的琉璃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