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它的首次出鞘，竟然是對着徐之。

徐之泰然自若地看着楊枝，一點也沒有脖子上抵了把刀的覺悟，他微微一笑，油鹽不進道：“你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诶。”

撒謊，他在撒謊，他又撒謊！

楊枝撤下了抵在徐之脖子上的刀，然後毫不猶豫地對準了自己的咽喉。很快，一道細細的血痕就出現在了楊枝的白皙的脖子上。

楊枝捕捉到了徐之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成功了的時候，那雙眼睛中的情緒瞬間被寒霜覆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徐之如此嚴肅冷漠的樣子。

“你如果一定要這麼胡鬧的話，我保證，你永遠也見不到那個想見的人了。一個對生命沒有敬畏的人，不配得到圓滿。”

楊枝知道，徐之說的不是甘鹿。

徐之的話仿佛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楊枝的臉上。難堪、羞憤、茫然、不解……種種情緒在胸腔中交織，找不到一個出口。

楊枝垂下了眼簾，無力地放下了手，将匕首收進了鞘中。

她往日的淡然從容已經不複存在，整個人都被陰霾籠罩着，竟然顯得有些可憐。

話說的好像有點重了，徐之眼中閃過了幾分不忍。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想要揉一揉楊枝的頭發，最後卻還是忍住了。

“你呢，該吃藥吃藥，反正我也不會死，無非就是疼一疼。你也不用覺得承受不起，這本來就是……我欠你的。至于其他的，好奇心太重了不好，你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嗎，為什麼一定要去知道那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呢？”

楊枝深深地看了徐之一眼，眼中是十分的困惑和無力。

徐之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他安撫似的揉了揉楊枝的頭發，聲音溫柔得簡直能滴出水來：“好了，去睡覺吧。熬夜容易秃頭，秃了就不好看了。”

楊枝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二人間的距離。她直勾勾地看着徐之，一字一句說道：“前輩，您這樣的大恩，我真的承受不起。”

楊枝的眼睛太亮了，又幹淨又清澈，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注視下無動于衷。

徐之啞然失笑，他怎麼忘了，楊枝可是受了一點點的幫助，都要想法設法還給别人的小孩兒啊。

大概是從小得到的善意太少，所以總是格外珍惜身邊的好意吧。

承受這樣不明不白地恩惠，大概比殺了她還難受吧。

徐之往前走了幾步，坐在了屋内唯一的椅子上。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思索該如何說。

就在楊枝以為他又要糊弄過去時，卻聽見徐之說：“我欠你一條命。”

楊枝更加不解了，她問道：“您殺過我？”

徐之笑了一下：“你要是這麼理解的話，也行。我是個罪人，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所以……隻有你幸福，我才算是贖罪。”

隻有你幸福，我想要的，才能得到。

楊枝覺得心裡很堵，她已經隐隐意識到了前塵的糾葛，但她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什麼都不知道。

徐之靜靜地沐浴在月光下，褪去了那層浮誇的僞裝，他清俊的眉眼間是前所未有的孤寂，整個人看起來落寞極了。

楊枝突然覺得有些不忍，她想，或許自己不該再問下去了。強行挖出的真相，就是在撕開徐之的傷疤。

他的心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傷口。今夜，她隻是窺探到了其中的一角。

楊枝單膝跪地，深深地行了個禮：“前輩，您的這份恩情，我受了。至于之前的恩怨，我也原諒您了。”

這樣的感覺其實很奇怪，因為楊枝根本就對過往一無所知，連最基本的立場都沒有，這樣的原諒，真的特别可笑。

她隻是覺得，或許這麼說，徐之會好受一點。

徐之錯愕地看着楊枝，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從她那裡得到原諒。

因為私心，自己困了她那麼久。重來一世，又讓她一無所知地陷在種種謎團中，可她居然還說得出原諒這兩個字。

他們家阿芝，果然是世界上最最善良可愛的小女孩啊。

“隻是前塵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已經是過往了，希望前輩不要再被困在過去的執念中，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今生，我隻是楊枝，不是前輩之前認識的什麼人。”

徐之的眼中浮現了幾分欣慰的傷心，他點了點頭：“當然。”

他當然清楚，徐之像個遊魂似的不知活了多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