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自身強大的意志力,楊枝已經要倒在地上睡着了。
徐之最終帶着楊枝來到了一個藝術館門口,楊枝看了看正在門口收門票的工作人員,又看向徐之,意思十分明确——你有票?
徐之笑了笑,然後還真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張票。
楊枝心累地歎了口氣,然後扯了扯嘴角。看吧看吧,都走到這兒了。反正等他玩夠了,就都結束了。
楊枝從他手裡抽出一張票,沖着工作人員走了過去。
她對藝術沒有興趣,完全是把這場遊覽當成了一場任務,隻想趕緊結束這一切。于是自然錯過了身後,徐之那複雜的眼神。
如果她看見了,是絕對不會隻當這是一場普通遊玩的。
這是一場以星空為主題的藝術展,幽蘭的光暈在展廳中無聲流淌,穹頂垂落的數萬根光纖如同倒懸的星河。
楊枝置身其中,感覺自己就像是處于浩瀚星河中。
緊随而來的徐之輕輕地撞了一下楊枝,笑着問道:“怎麼樣?不錯吧。”
是真的很美啊。
萬千星河倒映在楊枝的眼中,她認同地點了點頭。
展廳裡的人并不多,但是徐之那張臉和那身不同尋常的裝扮也夠吸引人了。很快,就有一個打扮漂亮的小姑娘上前搭讪了。
這樣的場面,并不少見。但這個小姑娘顯然比其他人要更加執着,徐之一時間竟有些脫不開身。
楊枝默默地退了場,找了一個更加昏暗的角落裡坐着。
她現在很累,也很困,回憶控制不住地湧上心頭,纏的她有些難受——這樣的星空,師父曾經也給她做過。
那時的她剛被師父領回去,晚上睡覺總是很不安穩,動不動就會驚醒。楊枝生怕自己會被嫌棄麻煩,所以即使害怕,也隻是安靜地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然後等着天亮的到來。
師父卻注意到了這件事,弄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燈,還抓了好多螢火蟲。
楊枝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的場景,往日漆黑的屋子被熒光照亮,顯得神秘又夢幻。昏暗漂亮的燈光中,師父笑着看着她,得瑟地問道:“怎麼樣,厲害吧?”
從此以後,楊枝的黑夜再也不曾被混亂的夢魇所侵擾。那一盞小小的燈就像是有魔法似的,驅散了她所有的恐懼。
于是,楊枝不再懼怕黑暗。
浩渺的星空中,楊枝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卻發現自己不僅睡着了,竟然還枕在了徐之的肩頭。
可是楊枝沒有推開他,隻是伸手抹掉了臉上的水漬。
大概是太累了吧,也或許是徐之給了她好奇怪的感覺,仿佛他們原本就該如此親密。仿佛潛意識裡那些讨厭的感覺,才是不對的。
楊枝睜着眼睛,沉浸在這一片靜谧中,保持了這個姿勢。
周圍的燈光突然亮了幾個度,楊枝感覺眼睛被刺了一下。就像是被突然拉回了現實,楊枝有些尴尬地坐正了。
不遠處,展廳的主辦人正在進行着發言。适應了燈光之後,楊枝才慢慢地睜開了閉着的眼睛。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想都不敢想的人。那人向來吝啬極了,甚至都不願意入她的夢。但卻在此時,好好地站在了楊枝的眼前。
女人穿了一身卡其色的西裝,頭發自然地披散了下來,卻并不給人淩亂的感覺,反而在嚴肅中增加了幾分潇灑。
她就站在台下,認真地聽着主辦人的演講。
楊枝的眼睛一瞬間就紅了,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好像失聲了。她很想喊出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楊枝抓緊了徐之的胳膊,手指狠狠地嵌進了衣服的布料中,這樣的力道,甚至讓徐之感覺到了疼痛。
但他沒有推開楊枝,隻是始終安靜地坐在楊枝的身邊,然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楊枝現在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是疼痛,也不是沉悶,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補齊了似的。她的心,好像在自發地長出缺失的一塊血肉。
所有人都看不見的空氣中,隻有徐之看見,有一根紅線,連接了楊枝的心髒和不遠處的那個女人。
楊枝能感覺到眼前的一切在慢慢地變模糊,她使勁地晃了晃腦袋企圖保持清醒,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往一片黑暗中沉去。
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暈呢?不能暈啊,不可以,她就在眼前啊,站起來,喊出來,去找她啊。
去找她啊!
楊枝努力地睜着眼睛,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台下的觀衆漸漸散場,女人自然地走上前和主辦人交談着。
視線無意間掃過角落時,她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了原地。
在接觸到女人眼神的那一瞬間,楊枝原本張着的嘴巴,咧成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知道,師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