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敢對你有意見。”餘淼使勁吸溜了幾下美式,深咖色液體立刻就到了杯底。
人總是首先被自己所熟悉的事物抓住,所以他一進門先是看到了蓮哥,而後才注意到距離蓮哥不遠處的程鶴斯。
“程哥,你還來這麼早,昨天說可以多睡會兒的。在學校卷,大周末還卷,給人活路嗎?”餘淼揉了揉幹澀的眼睛,他一夜沒睡。
“他早上遛貓。”
賀蓮答得太快,答完才反應過來好像暴露了什麼,果然下一秒餘淼問,“你怎麼知道,你們一起?”
“嗯。”程鶴斯道。
賀蓮:“……”
餘淼滴溜溜往兩人之間看,想起昨晚令人印象深刻的照片,道,“不是,蓮哥你不是跟程哥相反方向,早上怎麼能一起來的,他遛貓你跟着遛啊?”
“碰上了不行麼。我早上晨練。”賀蓮淡定道。
“晨練?你他媽你晨練?真邪門了。”餘淼突然瞥到什麼,一哼,“穿拖鞋啊?你跑個試試。”
“狹隘。散步也是運動。”賀蓮說。
“裝。程哥他真晨練了?”
餘淼換個老實人問,程鶴斯總不至于說謊,但對方朝他輕輕點頭,面無表情的神色窺探不出任何别的事情,導緻餘淼也有點不确認了,他發誓自從認識蓮哥以來,凡是上午的排練必卡點。
他想了一會兒,說,“你他媽不會偷偷卷我吧?因為要海選了打算穿個露胳膊的衣服?”
說着餘淼就上來捏了把賀蓮的大臂,“什麼時候這麼結實了。我們健身的時候都是一起的吧?”
“滾。我那時候邊單手俯卧撐邊唱歌練氣息,你在做什麼,你在打遊戲。”賀蓮甩開他,“一邊去。”
“小氣,我摸摸程哥有沒有,程哥肯定有,這麼自律——”餘淼過去一摸,驚了,“我草,深藏不露啊,他媽的怎麼練的,穿着衣服都這麼明顯線條啊。”
于是程鶴斯一本正經給他列舉了日常健身方法以及相關食譜,聽得餘淼成了苦瓜臉,不得不制止他再說這些專業詞彙,“程哥,你家貓呢?”
他轉了一圈頭也沒看見貓在哪兒,剛要懷疑“一起遛貓”的真實度,就聽見一聲類似指甲抓闆子的聲音,奇怪的是不銳利,反而很悶。視線循着聲音過去,就看見早就吃飽睡足的煤球跑到對她來說很大的吉他音箱滾輪邊,後面的肉爪子踩在電線上,前面的去抓音箱,似乎非常好奇。
她幾乎和音箱融為了一體,又因為身軀矮小,餘淼一下子沒看見,要不是煤球的毛色比黑色還沾灰的音箱更亮,根本發現不了。
“她叫什麼來着?這麼小?”餘淼被吸引過去了,蹲到音箱旁邊,煤球彈跳力驚人,一看到他就跳到高高的音箱上面,甚至一開始沒扒拉住,餘淼還想助她一把,最後還是自食其力了。
“搞詐騙啊程哥,你手機裡的照片沒這麼小。”
“她叫煤球。英短品種,就長這樣。”賀蓮回答他的問題,把餘淼拽一邊,“她怕生,别吓,額。”
話還沒說完,煤球黃色瞳孔的大眼睛看見賀蓮的那一瞬間立刻就跳下去,貼着音箱,還躲在餘淼鞋邊。
……區别對待?
“怕生?”餘淼疑惑道,“哪裡怕了,你看我伸手她還舔我手指。”
賀蓮默然看着這個對他飽含惡意,卻對另外一個陌生人露出好意的煤球,深刻懷疑程鶴斯說的怕生隻是哄他一個人。
“小東西,離我的音箱遠點,知道音箱多貴麼,抓壞了賠得起麼,怎麼跟你主人一個樣。”賀蓮朝她惡狠狠道,說是惡狠狠就是語氣重了點,還去扒她的爪子,“快松掉你的小肉手。”
餘淼一開始沒弄清狀況,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這貓不知道是怕賀蓮,還是對他有意見,隻要賀蓮上手,就躲,肉爪子一直撲棱着,非常抗拒賀蓮接觸她,頭還亂扭,眼看着她又要上嘴咬,餘淼及時抓着她兩條腿脫離了賀蓮的手。
“虐待小貓啊,我看她就是不喜歡你,蓮哥趁早放棄。煤球不适合你,何必挂在一隻貓上。”餘淼嬉笑着揶揄。
這一下有點激到賀蓮了,逆反心理上來,偏要證明煤球不是讨厭她。
挨得近了,突然看到餘淼眼睛很紅,其實他的眼睛算不上大,隻是五官都很小,放在一起很和諧,又是娃娃臉,看上去清秀,也是一米八幾的身高,但在他們幾人之間卻差了有半個多頭,顯得好像個子不高,也不像森野、賀蓮他們喜歡鍛煉,所以瘦也是屬于骨骼瘦的那種。
賀蓮想起第一次見餘淼的時候。
他一開始不是這樣的性格,既不嘻嘻哈哈,也不說髒話,那時候甚至說出的句子都是結巴、不連續的。
他頭發長,還擋臉擋眼睛,臉型又窄又瘦,在聖德克利這個學校,雖然規則嚴苛,但本質并沒有變,該有小團體的還是有,沒有背景的該針對還是針對,被欺負的人不敢上報,怕被退學,隻能順着欺淩者的指使做任何人格屈辱的事情,他們抓住了這些人的怯弱、或者說有這個膽沒這個說出來的勇氣,隻能默默承受的心理,更加恃強淩弱,無法無天,卻又在大人面前裝作一副好人做派。
說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也是完全不是沒有道理的。
餘淼那時候因為成績、結巴,家裡有點錢,但富商比不過當官的,階級地位還是差了些,性格又孤僻,還每天背着把貝斯到處晃,彈出的音色又低又沉,就跟梅雨季節一樣,潮濕、陰冷,自然而然就成為了被欺淩的對象。
賀蓮那天是複學的前一天,去辦了冗長複雜的手續,領了校服,帶他的老師給他介紹了東校區各個功能區後,就差不多要到了放學的時間,夕陽的紅浸染了半邊天,他從學校後門走的,因為當天不去琴行練琴,又要跟賀女士打幾分鐘略顯尴尬的電話,就想裝着在路上,快點結束通話。
賀女士事無巨細問了許多東西,一件件編有點費腦筋,走到了天橋底下的洞口時,夕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就遇見了被幾個穿着他們學校校服的高個男生毆打的餘淼,賀蓮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就說同學找我有事,先挂了,結果這聲音好死不死,被那群校服穿在身上人模狗樣的人聽到了。
戰況一瞬間就變了,沒想到這群人因為他的一句話誤會他是同夥,連着他都要一起打,賀蓮不吃這套,小時候被送去鍛煉身體,練過柔道、跆拳道,于是校服往地上一扔,幾個回合下來,就擦破了點皮,那群人徹底記住了賀蓮,打不赢後罵罵咧咧就跑路了,樣子狼狽至極。
餘淼傻愣愣看着地上髒兮兮的校服,又看向這個瘦高的男生,他的長相太過驚豔,皮膚白,臉又小又窄,眉眼非常漂亮,襯着立體的骨骼卻又有男子的俊俏。
看上去也是會被欺負的那種類型,但是他看人的眼神不夠柔和,個子又高,氣質疏冷貴氣,像是哪家富家貴公子出來曆練了,這種矛盾感導緻人想接近又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