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經過殊死搏鬥的宋時羽早已精疲力盡,剛剛又把兩具屍體拖走草草處理。整個人現在已經軟成一灘爛泥。
好不容易回到藏匿處,但是現在還不能休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如今肩膀的傷口急需處理。
急救用品已經消耗殆盡,隻剩儲存的烈酒可以當做臨時救急醫療用品。
宋時羽側躺在電視前。今天的傷口處理肯定是劇痛無比,但是好在沒有什麼清創之類的精細化操作。宋時羽準備給自己灌個酩酊大醉,然後往傷口澆上大量烈酒,接着昏睡或是昏死過去。
其實按理來說,宋時羽此刻應該更換藏匿點。但是以眼下的情況,自己應該無法動身尋找下一個藏匿點了。
破罐破摔,要是自己真死在這間屋子了也是自己的命。
疼痛和恐懼在折磨着她的神經,此刻的宋時羽已然接近崩潰的邊緣。
落魄殺手拿起一瓶伏特加,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
辛辣刺激的酒液嗆出了她的眼淚,也很快麻痹了她的神經。
電視上還在播出無聊的新聞節目——今天某個城區發生槍擊案,明天某個科學發發表“重大”發現,後天某個慈善家舉辦了慈善晚宴。
一切悲喜都與自己毫不相幹。
藍茵城就是如此現實,你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全世界都對你笑臉相迎。當你沒有了價值,整個世界将毫不猶豫地抛棄你。
甚至殺死你。
宋時羽體驗過人上人的生活,如同盲人獲得了三天的光明。但體驗卡到期以後,她隻會覺得如今的黑暗,好像變得更加黑暗。
而今天的經曆更是讓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本來應該刺向胸口的武士刀,被阻魔金蹦偏了靶心。
敵人的錯愕給了宋時羽反擊的機會,否則赤手空拳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有生的機會。
左手捏住偏航的武士刀,血肉與鋼鐵之間的角力。
沒有武器,她伸出手指狠狠地扣進敵人的眼球中,直到把那對濕滑黏膩的球體生生拽了出來。
在刺耳的慘叫聲中,何須裂開嘴,撕咬在對手脆弱的頸動脈上。
這一切都太過惡心。
但最不能讓她接受的并非是生理上的觸感。
自己曾經無比痛恨的東西,把自己從天堂拖入地獄的東西,在宋時羽被命運抛棄之際,陰差陽錯的救了自己一命。
摻雜善意的惡和摻雜了惡意的善,最會使人辨不清方向。
她不知道如何面對胸口上如同魔咒一般的東西。更不知道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命運。
比成為爛泥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自己失去了立場。
烈酒澆在傷口上,劇痛蠶食着曾經的殺手的神經,鮮血混合着淚花砸到了地闆上。
宋時羽頭一次想念自己的媽媽。
二十年前死于統一戰争的媽媽。
戰争時期,每天都要死不少人。但是混亂的戰火下,卻藏着宋時羽為數不多的童年美好回憶。
媽媽的頭發很長,會做不少好吃的菜,還會哼唱着一些好聽的歌謠哄着自己入睡。
怎麼唱的來着?
“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裡。”
宋時羽看着自己的手心,曾經藏在虎口中的痣,早已随着那次偷面包的經曆而化作傷疤。
如果媽媽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會責備自己嗎?
又一瓶烈酒下肚,宋時羽的世界搖晃得更加強烈。
電視裡閃爍的微光,成了黑暗房間内唯一的光明。
電視裡循環播放着女政治家何須的一次訪談。
“讓藍茵城,感受到每個個體的強大。”電視中的女政客直視着鏡頭,說出她曾在競選時喊出的口号。
何須堅定又殷切的眼神,再次對上宋時羽流着眼淚的眼睛。
“藍茵城中,總有一些無法找到自己定位的人。這不能完全歸因于她們,整個社會有沒有給予一些公平的機會,有沒有停下腳步等待她們?甚至說,城市為了發展,是否在阻礙某些個體的自由?”何須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您覺得,藍茵城中所有郁郁不得志的人,本質上是因為社會造成的?”主持人的笑容有些僵硬,抛出了一個暗藏鋒芒的問題。
鏡頭中的何須坐在主持人對面的沙發上,神色略顯凝重,但還是回答了主持人提出的尖銳的問題。
“這個問題是複雜的。但此時此刻,我隻是想對大家說,社會隻是暫時性地阻礙了你,但請你一定不要放棄。”
何須看着鏡頭外的宋時羽,神色中有一種略帶親密的責備。
比起演講時的女政客作派,訪談節目中的何須看起來更柔和一些。
酒精灼燒着宋時羽的神經,她覺得自己現在有些分不清虛拟和現實。
何須。
棕色的瞳孔,深色的眼影。
柔軟的酒紅色發絲垂在她的臉頰兩側。
她塗了唇彩。玫瑰色的唇瓣開開合合,潔白的牙齒下若隐若現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