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該怎麼流其實是有講究的,不僅要哭得好,還要哭得美,要梨花帶雨惹人疼。
許芳會不得其法,隻得另辟蹊徑,摟着馮銘之的脖子,哭得傷心,哭得難過,哭得二爺無可奈何。
就連被他哭濕了衣裳也隻是臭着張臉,不曾責難他半句。
秦娘子果真有一套。
許芳會是個粗人,不懂什麼風花雪月,但自有懂的人在。
桌上的飯撤下去,重新換了桌新的。馮銘之臉陰恻恻的,倒是沒說旁的。
許芳會知道,這是不跟他計較了。
事後,許芳會發覺院子裡頭多了幾個生面孔,廚房裡的人似乎換了一批,下人們話少了,見着他頭也不敢擡,隻剩香雲還同他說幾句。
據她說,那桌菜黃昏時就備上了,期間還叫人熱過一回。
許芳會聽罷愣了一愣,似是意外。香雲問他怎麼了,許芳會搖頭:“……沒事。”
梧城景好,天藍,夜裡也美,偶爾可見幾盞祈福的天燈。廊下燈籠露着光,襯得夜色愈發旖旎。
許芳會送藥進去時馮銘之手裡正捏着一串佛珠,眼睛阖着,眉宇間藏着些的躁,嗅到藥味,眉蹙起來:“我說了不喝,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我的話——”
睜眼瞧見許芳會,嘴邊的話倏又嚼碎盡數咽了下去。掌心似還留着幾分灼意,馮銘之蜷了手指,怕他又哭。
“怎麼是你?”
許芳會邁開的腳步猝然一停,瞧着像是讓這話問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罷了。”馮銘之轉着珠子,絲毫沒覺得平靜,随手丢開:“拿來吧。”
許芳會這才上前。
手背貼着藥碗試了試溫度,不燙了才遞過去。
馮銘之不喜太亮,尤其是頭痛發作的時候,今夜亦沒有用電。
燭火昏沉,好似無形的罩子籠下來。許芳會洗漱了來的,身上帶着淡淡的香,馮銘之就着這味道喝光了藥,還沒說話,眼前便伸來隻手。
許芳會掌心生着一層厚厚的繭,掌紋交錯着,超出年齡的粗糙。
不是雙好看的手。
此刻,捧了個半掌大的匣子,眉眼彎彎的,盛滿了柔和,對馮銘之道:“我妹妹也不愛吃藥,嫌苦,我就買這個哄她。”他笑着說:“甜的,二爺嘗嘗?”
哄孩子的玩意,馮銘之向來不愛這些,可瞧着燭光下的那張臉,喉嚨咽了咽,竟鬼使神差地張了嘴。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外頭裹着的那層酸粉已然在口腔裡化開,接踵而至的甜令他思緒微有些恍惚。
“原先的鋪子不賣了,我跑了兩家店才買着。”許芳會說話輕輕的,嘴唇開合的幅度并不大,殷紅的舌尖若隐若現,一尾魚似的。
馮銘之沒聽見他說了什麼,隻覺得這人太會長,明明沒有哪處特别出衆,合在一起卻分外适宜,尤其是這兩片唇。
豐潤的,抹了口脂般的漂亮,讓人移不開眼。
馮銘之着魔似的盯着,待回神,嘴唇已朝着許芳會碰過去,隻一瞬,那股積攢多日的郁結便莫名、毫無道理地消弭了。
裝糖的匣子咚一聲掉下去,在床沿上磕了下,摔在地上,匣子裡的東西灑出來,骨碌碌滾去了床底。
馮銘之勾纏着,将唇齒間化開的甜渡過去,猶覺不夠,本能地摸上了那截細窄薄韌的腰,卻在手掌接觸皮膚的刹那燙手似的縮了回來,臉也側開。
許芳會睜開眼,聲音沙沙的:“二爺?”
馮銘之沒看他,臉色很有幾分難看,自厭一般:“下去。”
二人的身影被燭光映着疊在了一處,床帳落下一半,屋裡屋外都靜悄悄的,許芳會自然也察覺了他身體上的反應,牙齒很輕地咬合了下,視線落了落,眸色随着燭火而閃動。
許芳會遲疑幾息,竟是拿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