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羅擡頭,直視着伊安的右眼,隻有一下,不過那也夠了:“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伊安笑着給萊克西盛了一勺豆子,“昨晚回憶了一下童年,你小時候還說過要當甜點師呢,副首席大人。”
這句副首席放在這就顯得極為故意。
萊克西的大腦正在進行飛速運轉,好像一切都對上了——艾羅小時候說過自己要當甜點師,伊安的右眼有問題,艾羅聽到小時候的時候第一行為是去看伊安的右眼。
他們兩個之間因為這隻右眼發生過一些事情。
現在那個夢的真實性在她這裡大大增加了。
她吃了一口豆子,味道比超市裡面成罐賣的要好,除了裡面不知道放了什麼佐料,讓豆子有一股生肉的味。
生肉。
“萊克西!不要碰火腿!”她母親從貨架另一端尖叫着跑了過來,“那是生的,會讓你得病的!”
“拜托,我已經十歲了。”萊克西當時對這個判斷不服,“我知道什麼會讓我得病,什麼不會。”
“哦!”蘇珊捂着心口,她瘦的要命,“老天,放過這個孩子吧!”她不顧人們的回頭顧盼,“她居然說生肉不會讓她得病!走吧萊克西,我們回家,媽媽今晚給你煎培根,如果你想現在吃的話,那回家就給你做。”
萊克西再一次覺得丢人極了。她當時已經十歲了,正是容易犯尴尬的年紀,又在感到尴尬的同時做出很多傻事。
這個年紀的孩子,聽見超市裡的人尖笑都會覺得是在嘲笑自己,尤其是敏感的孩子。
萊克西覺得她應該是敏感的一批孩子。
“萊克西小姐?”
伊安面朝她這邊:“你怎麼了?”
“沒事。”萊克西停在半空的手又開始把那勺豆子往嘴裡送。
“所以,你怎麼想呢,”伊安繼續了剛才甜點師的話題,“艾羅?”
艾羅沒有什麼表情,他給自己加了一點暗紅色的液體,萊克西覺得那東西應該是她喝不下去的類型:“中央大街的紅色咖啡杯,我的甜點店,随時歡迎你光臨,伊安。”
“算了。”伊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暗紅色的水,“我喜歡鹹的東西。”
“那就多吃點鹽。”艾羅隔空點了一下,“之前繼承人給族長寄了一些,他讓我拿走一半,就在倉庫裡,你可以都拿走。”
萊克西快速看了一眼伊安的表情,沒有任何生氣的迹象,相反,他笑了一下:“繼承人給的東西,還是你自己收好比較合适。”
他們口中的繼承人,萊克西猜測,就是盧森的哥哥,那個原本可以成為族長的吸血鬼。
想到盧森,萊克西就感覺身體裡什麼底被抽走了:她還沒有針對那天在盧森面前現想的理論做補充。如果盧森今天上午就要見她的話,她的時間很明顯是不夠的。
一個氏族的興亡被交到了她的手裡,她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着老管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大人,族長大人讓斯杜普斯小姐在下午鐘敲三下的時候前往塔樓。”
“知道了。”艾羅把杯子裡最後的一點液體喝掉,他把餐巾收了起來,姿勢斯文,“這段時間就讓斯杜普斯随便去她想去的地方,前提是不要離開莊園。”
伊安舉起一隻手:“我反對。”他說。
艾羅朝他這邊看來,目光也掃過萊克西的臉——她感受到了,是一種和第一次見面不一樣的眼神,但她沒見過,所以也判斷不清楚。
“萊克西小姐應該去我的莊園散步,我們可以一起喝茶。”伊安的眼神始終放在萊克西身上,這個眼神萊克西知道,代表一種熱烈的意願,她把它記在手冊第三章“各種眼神釋義”裡了,比如貝林隻要遇到八卦就會露出這種眼神。
“萊克西小姐也很希望和我一起,是嗎?”伊安這句話雖然以一個疑問句的方式出現,卻有滿滿的不容否定。
萊克西有些犯難。
一瞬間,她好像回到了學校失火的前一個小時,當朱迪問她到底要不要一起去做實驗的時候。
腦子裡兩個念頭,她有多希望自己能在一個月之内做出三篇頂刊,這兩個念頭就來的多快。
第一個比較直接:如果我和他去了,那麼我們可以在喝茶的時候談一談他對我想法的意見,你也知道,他是顧問。
第二個則有一種格外的幼稚感,好像一個十多歲的小孩自作聰明想的謀略劇:我如果去了,他一定會讓我把想法和他講了,方便他做一些對艾羅不利的事情,畢竟他們倆的關系那麼差,他也看上去不是沒有心機的人。
如果她導緻艾羅受到不必要的傷害,那萊克西會非常自責——艾羅沒有做過對她不好的事情。
有一個名詞叫災難化思維,就是一件事情還沒有結果的時候,就以最糟糕的方式看待這個結果。有時候這種情況會發生在收到過嚴重傷害的人身上,萊克西就是其中之一。
幸運的是,她在本科時期就認識到自己有這個問題,并發誓改進,可那些糟糕的想法卻會在平息幾個月之後,随着花園裡雜草的生長開始突破縫隙,東山再起。
思考是發散性的,一旦其中含有災難性,就會像病毒一樣蔓延。